第2章 其罪一 · 偷生 (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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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鈞死了。
他死前只見朱漆問斬的籤牌扯落在膝前,耳邊最後的聲響是刀鋒入肉。
下一刻,後頸劇痛似剜入骨髓般砍下,而他那頭顱都骨碌落地了,卻竟還尚存彈指般一息,叫他得以從遍地血汙上看回自己那殘破不堪的無頭肉身。
這一息直如萬年。
此身毀損、破敗、佈滿膿瘡與骯髒,失了加身富貴與殘喘的性命,終於只似個捕不了風的破布袋子,等脖頸湧盡最後一滴鮮血,便會再無懸念地倒在地上,迎來永恆死滅。
原來這就是他的此世。
在這死前午門的豔陽下,臨死回望的一眼間,裴鈞仿似看見二十七歲那年,他正臨危受命,帶了一千人馬往戰地議和。那時的他,一身風華意氣打馬出京,與僕從拍鞭大笑著,正要開始他最為璀璨的十年——
那時的他還是個英雄,前途似錦。
至今他都還能想起那臨行前的垂紗珠簾後,他身下有人緋紅而微溼了眼睛,氣呻間細指握著他薄汗沾染的髮尾,望向他喏喏輕聲道:
“裴鈞,你若執意要去,那朕便命你快快回來。”
“朕……朕等你。”
……
……等誰?
不知是真是幻中,裴鈞只覺已飄魂坐在刑臺上,眼瞧著自己血汙滿布的頭顱骨碌碌地滾下臺去了,又被街角看熱鬧的人給笑罵著踢回他腳邊來,耳中聽他們在大笑,笑他裴鈞一世奸臣招搖過市叱吒宇內,到死竟全屍都留不得,頭顱還被人當球踢。
這一刻,他似正等著地獄陰差來帶他走,卻又只似被這無情天地剝了所有知覺地隔絕在此處般,對這嘈嘈世間已再無法嘶吼反抗,就連周遭魑魅魍魎人影幢幢也推不到他,仿若世間就只剩他這一縷孤魂,來是獨身,去,亦不可能有人陪。
如此獨行,多少年了?
他為那金鑾座上的少年大忠似奸了一世,脊樑骨頂著罵名踽踽獨行,叫百官怵他,百姓怒他,走到菜市口都有黃口小兒編了童謠罵他,可到頭來,他等到的竟是少帝姜湛的一場局布星羅、欲擒故縱!
奸罔下的愚忠,本想來日方長總有真相大白的一日,或然能將那人感動一把,他甚至還偷著樂過……又豈知姜湛情意綿綿的容顏下全是假意與算計,而昔日羅衾軟榻盡是虛妄,縱情聲色也不過是一出出韜光養晦、忍辱負重的戲碼,掠了浮華拍盡繁花,終究鳥盡弓藏,河過橋塌……
恨?
到頭來,怎麼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