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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成了雲醫老師。當初許校長向他提供這個職位時,他有點心不在焉。他一直是自由職業者,一個憂鬱的或快樂的單身漢。固定的教師職位意味著什麼?他將如何去上課?校長完全不涉及這類問題,一味沉浸在從前的探險的回憶中。整個晚上,這位固執的老漢都在糾纏探險的種種細節。後來說著說著,兩人都在沙發上睡著了。雲醫老師記得那盞燈是自動熄滅的,多麼奇怪!然而云醫老師很快就驚醒了,因為有些人摸黑進屋來了。難道是賊?
那幾個人並不翻箱倒櫃,只是一動不動地立在校長和他躺著的沙發前面。雲醫老師判斷他們應該是常客。他們是有求於校長嗎?還是僅僅因為寂寞來這裡的?
雲醫老師一聲不響地站了起來。他一站起來,那幾個影子就矮下去,矮到看不見了。於是雲醫老師出了門。
他還記得他站在那排樹下時的決心:永世不再登校長的家門。那時月亮在明淨的天空中泛出藍光,他吹著口哨離開了。
那次談話卻成了他心頭的一個死結。他若有所失,惶惶不安。不論他手頭正在幹什麼工作,他的思緒總是被一股力量引到那種意境中去。校長是多麼善於營造強烈的意境啊!一兩個特別的詞,一個反問短句,他就可以俘獲對方的心。這老狐狸太難對付了。他是自願上校長家去的,可他怎麼會產生一種被綁架了似的憤怒?有好多次,他對著空中大聲宣告:“那工作不適合我,我不再考慮它了。”
他去平原地區旅行,在路邊的茅草裡搭起帳篷。夜裡有個流浪漢站在他的帳篷外對他說:“你是人,我沒弄錯吧?”
走遠了的流浪漢使他的內心變得空空蕩蕩的。
他的確是人,否則能是什麼?
秋天的風吹在他臉上,他收起了帳篷,連夜趕回了城市。
雲醫一年中總有一兩次去找校長。他知道從這位詭詐的校長口中是探不出關於爹爹最後時刻的情形的,他也並非真要打探什麼,再說他認為就連校長也不知道那種事,他們不是在最後關頭分開了麼。雲醫之所以去找校長,是因為他願意同這位老頭一塊沉浸在關於從前某個日子的幻想中。那種幻境,正因為不可企及,才令人心旌搖搖。他記得有一年,校長說起舊地重返的事。他說從前被燒焦過的那地面長滿一種黑色的地錦草,看到的人都很震驚,還從來沒有誰見過黑色的地錦草,像是生長在陰間的野草一樣。雲醫問他有沒有帶一點回來時,他居然陰沉著一副臉,白了他一眼。
後來,雲醫滿二十七歲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