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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鎮上的雪都化了。在一夜之間全都化了。房頂上紅色的瓦片露出了粘著汙垢的縫隙。不是應該滿地都是髒水嗎?——白的雪地會縮小,變成瘡疤一樣集聚著的小水泊。然後已經乾淨的路面上,會留下幾個踩過汙水的腳印—可是沒有,雪似乎是在一瞬間融化並且蒸發的,乾淨得就好像我的小鎮一直都是在夏天。
溫馴如羊群一樣的雪地,被陽光殺掉了。懸掛在我們都沒可能看到的後廚房裡面,等著進烤爐。
“殺”這個字一旦掠過,我是說,哪怕是在睡夢中模糊的潛意識裡,它輕巧地閃一下,就會像個刀尖,劃在我心裡一塊憑空出現的金屬板上。那個尖厲的聲響會酸倒我的牙,讓我的腦袋裡有黑暗驟然降臨,讓我周身寒冷,讓我像現在這樣,用盡全身的力氣,像在闖大禍那樣睜開眼睛。
手機上的時間是12:46,我記得我剛才還看過一次,似乎是12:38,也就是說,那個小鎮上的夢,最多持續了八分鐘。這已經是我五個晚上以來,最長的睡眠了。
警察問我:“車撞過去的時候,你看見了嗎?”他們問了好幾遍,只不過是替換著詞彙。我一遍又一遍地說:“我沒有看見,我只是聽見響聲才轉過頭去的。那時候事情全都發生了。”說的次數多了,就有了一種奇蹟般的錯覺。我完全不理解自己嘴裡發出來的聲音是什麼意思了。我開始膽戰心驚地懷疑著,我一定在撒謊,我其實全都看見了。怎麼辦鄭南音,你在撒謊。不過有什麼怎麼辦呢,反正謊已經撒了。
我卻是真的忘記了哥哥在陳醫生已經倒地的時候附加上去的碾壓。但是,我忘記了也沒什麼要緊,那個路口有的是目擊者。
姐姐站在公安局門口,她的嘴唇慘白乾裂。看到我,她只是說:“等著,我去開車,先回家,趕緊離這個鬼地方遠一點。”可是哥哥不能跟著我們一起回家了。他既不能坐在方向盤後面,也不能坐在副駕座上,自然也不在後座。但我總覺得他在這輛車裡,我覺得他在。姐姐突然說:“我和雪碧搬回來住,三叔的車被拖走了,有我的車放在家,總是方便些。家裡現在也需要人手,而且打官司什麼的樣樣都是錢,所以我打算把房子賣掉。”我真佩服她,在這個時候,想到的都是最具體的事清。
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得馬上給江慧打電話,還有方靖暉,看他們認不認得什麼律師,或者是法院的人……”我抓緊了安全帶:“姐,你開慢點,我噁心,好像是暈車。”她轉過臉,非常奇異地笑笑一我覺得一個人不需要對別人暈車這件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