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六的命運 (第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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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之後,他還在想:有人將西部的那些怪事拍成了電影嗎?自從他從青年時代從事地毯生意以來,西部就成了他生活中的一個符號。他的事業的成功與失敗,他同“紅樓”夜總會的呂芳詩小姐的糾纏,都與那個神秘的地方密切相關。他雖然一年裡頭只往那邊去一兩次,在心底他已將那塊土地當作自己的故鄉了。京城對於他來說反而是一個虛無飄渺的暫居之地。就比如此刻,陽光射到屋當中的地板上,這是京城的陽光,這陽光一點暖意都沒有,一點都不像真實的陽光。而新疆就完全不同了,當他同他的助手一塊坐在維族人家的葡萄架下喝茶時,他聽到過濃蔭深處傳來他死去的祖父的說話聲。老人親暱地叫著:“老六,老六……”在新疆落日的餘暉裡,他家的每一個故人都會復活,甚至會在街上面對面地向他走來。也就是在那裡他遭遇了綁匪,憑藉對呂芳詩小姐的懷念度過了地獄般的一夜。此刻他站在房裡回憶那個夜晚時,就羨慕起那個時候的自己來了。那種痛苦是大海一般的激情,同現在這種不死不活的陰暗生活有天壤之別。他有點懂得剛才呂芳詩小姐所說的“腥風血雨”的意境了。可是如果他自己常年居住在那種地方也會受不了。故鄉是給人懷念的,不是讓人居住的。難道他不是一回想起戈壁的陽光內心就顫抖起來嗎?
他猜想,呂芳詩小姐牙間的鮮血是她自己弄出來的。她在大西北的沙漠裡遊蕩,陽光曬得她的神經高度緊張,她將牙關咬得嘎嘎作響。他進去時,她已經在那間空房裡坐了很久了。為什麼他不多一點兒耐心呢?他總是事後聰明,後悔莫及……如果她是在大西北遊蕩,她和他就有著同一個故鄉。當然不排除別人也將那種地方當故鄉,比如黑社會的那一個。曾老六想到這裡時就鄭重地對自己說,下一次,他一定要同呂芳詩小姐談論新疆的風俗人情,深入地談下去。
他打電話叫餐館給他送午餐來。
那孩子垂著眼將盤子放到桌上,輕輕地說:
“‘衛民’公寓發生了火災。”
“什麼?”
“就是五層樓的那一棟。”
他像貓一樣溜出去了。曾老六愣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