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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爺:“你的辦法對我來說太晚了。你放心,像我這種退休的孤老頭子,對別人不會有威脅的。我的事不在你的管轄範圍之內。”
巡警悻悻地離開。後來他將這事說給大夥兒聽,大夥兒心裡都有點疙疙瘩瘩的,有個青年還說四爺“老不正經”。四爺的行為的確有同人過不去的成分。在深夜,人們勞累了一天進入夢鄉的時分,在所有的活動的痕跡都暫時消失之際,為什麼要由他來站在高處,將一切重新啟用?這難道不是某種意義上的冒犯嗎?冒犯歸冒犯,誰也拿四爺沒辦法。再說是不是真冒犯也很難說。某人白天在公司裡同人爭吵,惡語相向,夜裡在夢中還在繼續吵,早上起床便自言自語道:“讓四爺評評理。”另一個人特別善於總結自己的思想,每天臨睡前都要將白天裡所做過的那些不那麼光彩的事找出一條條正義的理由來。當他這樣做時,他總是感到四爺在暗地裡為他撐腰呢。這樣看起來,又好像四爺的夜間活動對他們不但不是冒犯,反而是種有益的影響呢。
人們對四爺那間空房的看法也是很微妙的。城市這麼擁擠,可以說,無論誰家都沒有空房。有時候,三代人住在一間大房子裡頭,擠都擠不下呢。四爺的空房不出租,也不利用它養雞鴨增加收入,大家對此都持憤怒的態度。但這種憤怒只是短暫的、表面的,那間空房在這一大片住宅區裡成了一個激發幻想的契機。在繁忙的城市生活中,鄰居們只要偶爾停下手裡的活,做出沉思狀,話題就會自然而然地轉到那間空房上頭。是啊,四爺的行為太出格了,他到底懷著一種什麼樣的企圖呢?難道他對致富(人人都在為此而努力)有種天然的仇視嗎?
有一天,住在四爺對面的老劉同幾個人在露天裡賭撲克時,忽然沒頭沒腦地說:
“要是我家多一間房,我也要像四爺那樣讓它空著!”
他說完這句話後滿臉通紅,羞愧得抬不起頭來,因為其他人都在瞪著他呢。
他顯然是在吹牛嘛,他又不是四爺,哪裡會有空房。他就是有了空房,還能不出租,不養雞養鴨?人應該有自知之明,不要把自己想成另外一個人,那可是很危險的。這是另外幾個人的想法,也是老劉的想法,所以老劉就羞愧了。在這樣的時候,四爺的空房是不是成了某種高階的奢侈品呢?也不是。那只是一個例外,一個促使人們不斷用貶低口氣去談論的話題。城裡的繁忙生活如滾滾洪流,除了這種話題,又還有什麼其他的話題可以持續五分鐘以上呢?老劉之所以吹牛,只不過是因為心裡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