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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開始降落,巨大的機翼掠過雲層。坐在舷窗處的凌清揚女士突然從心底湧出一陣惶然的感覺,因為她的腳下,正是那座蒼涼、古老並透著幾分神秘氣息的梁州古城。
雲靄散去,那曾是她魂牽夢繞的地方。綠樹環繞的古城牆,仍像她幼時用野菊花編成的花環小帽。棋盤格子似的馬路岔向細如羊腸的小衚衕,被古槐掩映的樓殿亭閣挑起似鳥翅的簷角,粼粼發光的湖泊鏡子似的鑲嵌其間。遠處,黃河如蜿蜒的飄帶從天際而來,流經城市的西北隅。就在這一剎那,凌清揚的目光觸及到了那座巍峨挺立的古塔,她的全身立即像被火焰灼傷似的驚悸了一下。
那是聞名遐邇的千年浮屠,塔高十三級,層層飛簷聳起,四壁鑲嵌佛像,通體用金黃色的琉璃磚瓦砌成。這白雲塔當年地處夷山,北攝黃河,南瞰古城,且有白雲繚繞其間,被譽為梁州八景之一,名曰“古塔行雲”,故名白雲塔。由於黃河多次決口氾濫,塔下的山陵早已夷為平地,如今,這座古塔仍像一根神秘的圖騰柱昂然矗立,像一把利劍,無情地挑開了她深埋在心底的一段隱痛。
凌清揚對“禍福相倚”這句古訓深信不疑,就是這座久違的古塔,既給她帶來過刻骨銘心的愛,也使她遭受過永世難平的創傷,也正是那次突如其來的禍端,才使她出走海外,在煉獄般的磨難中成就了今日的事業。斗轉星移,物是人非,不知那片漫天飛雪般的蘆花蕩是否還在,那曾是她少女時代的伊甸園,當年留在泥埂上的赤腳印恐怕早已蕩然無存。想到這裡,一股莫名的惆悵襲上了心頭。她習慣地掏出口袋裡的那面鑲著鑽石的小鏡子,摩挲著背面的一張嬰兒的照片。
那是一張可愛的逗人小臉,長著一頭天生環角頭髮,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一對透亮的黑葡萄,肉嘟嘟的小嘴微微翹起,彷彿正向自己發出咯咯的笑聲。這時,那首她熟悉的搖籃曲突然從記憶深處傳了出來。
白雲塔,高又高,白雲繞在寶塔腰;
白雲塔,高又高,寶塔搭在黃河腰;
白雲塔,高又高,塔頂陷在黃河腳……
飛機已掠過城市上空,像貼著城市的屋頂飛,已經可以看見五顏六色的汽車和匆匆行走的人群。空姐風鈴樣清脆的聲音拉回了凌清揚的思緒,她下意識地把鏡面翻過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已經二十幾年了,這座城市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再認出自己,凌清揚還能依稀記起自己整容前的模樣:那個鼻子略顯扁平、前額微窄的羞澀姑娘已不復存在,她現在是一位雍容華貴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