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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盯著月季,月季嫩閃閃的,好像也要說話。夏雨說:“我二伯不知肯借不?”我說:“我說借就借!”夏雨說:“那好,你把手扶拖拉機收拾好,明日幾時走,我才叫你。”我立即去找啞巴,我沒有告訴他夏雨要藉手扶拖拉機的事,只說我要用一下,就把手扶拖機從東街開到了西街我家的院子,開始用水清洗車頭和車廂。這已經是雞上架的時候了,我沒有吃飯,還在清洗著,夏雨又跑來了。我興奮地說:“該不是連夜去吧?”夏雨說:“明日一早走,我先把手扶拖拉機開到萬寶酒樓那兒。”我說:“你要開?”夏雨說:“我開呀!”我說:“你不相信我的技術?我開得穩著哩!”夏雨說:“我借車不借人。”這個夏雨,猴羔子,不是在日弄我嗎?我那時真的要反悔,不借給他手扶拖拉機了,可又是答應過了他,氣得哐地一聲扔了手搖把,說:“你開吧,你開吧!”夏雨把手扶拖拉機開出了院門,我卻請求他不要把手扶拖拉機開走,我要手扶拖拉機先留在我這兒一夜,明日一早我再把它送到萬寶酒樓的。我的請求幾乎是哀求,我說:“你聽,來勁在哭哩!”手扶拖拉機的馬達聲確實在哭,在一哽一噎地哭。夏雨放下了手扶拖拉機,疑惑地看著我,說:“是不是又犯病啦?”離開了院子。
在這一個晚上,我做了麵條吃,我吃一口,給手扶拖拉機吃一口,車頭上就掛了三十二條面。我給手扶拖拉機說了無數的話,我說:來勁呀,你明日去吧,乖乖的,不要耍脾氣,因為車上坐的是白雪,白雪的身子是顛不得的。我說,我感謝你,你安安全全去了再回來,我給你喝最好的柴油。我是常常在感謝著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的,比如,我的眼睛,我的腳腿,心肝肺胃,甚至肛門還有那個。它們一直在辛辛苦苦為我工作著,使我能看到白雪,想到白雪,即便是那個東西沒有了,它仍能讓我排尿,能讓我活著,我得感謝它們。來勁當然要感謝,誰說它僅僅是個鐵疙瘩呢?
就是因為我感謝著手扶拖拉機,在第二天,手扶拖拉機去了縣城,我在七里溝裡腦子裡總是浮現著手扶拖拉機上的事。我知道在手扶拖拉機出發的時候,陳星是搭了順車,還捎上了兩大麻袋的蘋果去縣城賣。陳星一路上都彈他的吉他,他反覆地唱:你說我倆長相依,為何又把我拋棄,你可知道我的心意,心裡早已有了你。陳星唱著,白雪卻紅了眼,趴在車廂上不動彈。夏雨說:“陳星,我要問你,你現在和小翠還好著嗎?”陳星不唱了,拿眼睛看路邊的白楊,白楊一棵一棵向後去,他是不唱也不再說。夏雨又說:“那你知道小翠在省城裡幹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