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個世界裡的事情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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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趕緊再變成那根冰柱,一切都要趕緊。這皮囊的桎梏被掙開,鮮血像噴泉一樣飛濺。時間不多了,因為奔喪的隊伍已經臨近那片荒野,北風將那些細繩子颳得亂成一團,而在沼澤那一邊,奔跑著一群餓狼。“哦、哦、哦~”一個老頭唱道,含混的聲音被傳得極遠、極遠。在我聽來,他彷彿一直唱著一個單調的詞:“繩子喲,繩子喲,繩子喲~”於是繩子們糾纏得更歡,老頭消失了,歌聲在天邊迴響,“噹啷”一聲,那管黑色的簫被撞落下來。
我聽見了狼群的腳步。
當海洋微微蠕動起來時,我把背部露出水面,灼熱的強光擴張著我的心臟。我翻過身來,尋找那面鏡子,在疾速的一瞥中發現自己的眼睛變成了兩朵紫羅蘭。白鯨的沉思是永恆不破的,碎冰在遠方撞擊……冰的世界裡沒有晝夜。我從水中抬起頭來,使勁地開啟胸腔,雪白的火星向天際噴射,冰峰也冒出紫煙,深沉地隆隆作響。
你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朋友,我是說關於那個世界,關於冰凌。從前有那麼一次,天上飄著雪花,我們並排坐在街沿上,合唱“媽媽的鞋子”,然後你跪下去,開始舔地上的那些白色精靈,你說那是白糖,你把小臉凍得冰冷發青,指頭腫起好大。那一次,在一道電光中,我就見到了,但我還不會傳達給你。待我想起來要傳達給你的時候,你已經長成了沉著的男子漢,渾身都是那種煙味。多少年,多少年,我一直在徘徊。我在河邊瘋走,將折斷的柳枝扔得到處都是。有時我停下來,用淚眼凝視前方,它在向我微笑,但它不來。我笨拙地唱出記憶中的“媽媽的鞋子”,呼喚那遠古的幽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它仍然躲藏在霧裡。
有一段時間我曾經不再等待,因為親戚們發現我在河堤上跑來跑去,便認定我出了毛病。他們趁我熟睡時捆起我的手腳,將我關進一個破廟。到夜晚,廟裡活動著數不清的鬼魅,還有什麼東西在地底狂奔亂跳。他們放我出來時,我果真出了毛病,我的臉部腫起老高,一天到晚往外滲出粘液,兩條風乾的腿子直打哆嗦,我逢人就揪住他們的衣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夜晚真快樂。”下陷的兩眼閃著兇光,手指頭在衣袋裡扭來扭去。我還制了一個猴子的假面,闖進親戚家中,隨隨便便地摟住他們的脖子,大聲嚷嚷:“夜晚真快樂!”他們審慎地打量我,點著頭,竊竊私語,我知道他們決定了什麼。他們在等一個機會,正如等老母雞下蛋。
那門已經被撞出了一條很寬的裂縫,有人探進來一把鐵鏟。
朋友,時候到了,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