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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至卯正時分才交卸差事,下直回家去。一進衚衕口便瞧見大門外裡歇著幾臺綠呢大轎,他打馬自往西側門那裡去了,西側門上的小廝滿臉歡喜迎上來抱住了腿:“大爺回來了?老太太正打發人出來問呢,說每日這時辰都回來了,今兒怎麼還沒到家。”
納蘭翻身下馬,隨將手中的馬鞭扔給小廝,自有人拉了馬去。納蘭回頭瞧了一眼那幾臺轎子,問:“老爺今兒沒上朝?”
小廝道:“不是來拜見老爺的,是那邊二老爺的客人。”納蘭進了二門,去上房給祖母請安,又復去見母親。納蘭夫人正與妯娌坐著閒話,見兒子進來,歡喜不盡:“今兒怎麼回來遲了?”納蘭先請了安,方說:“路上遇著有衡,大家說了幾句話,所以耽擱了。”
納蘭夫人見他神色倦怠,道:“熬了一夜,好容易下值回來,先去歇著吧。”
納蘭這才回房去,順著抄手遊廊走到月洞門外,忽聽得一陣鼓譟之聲,卻原來是二房裡幾位同宗兄弟,在園子裡射鵠子,見著他帶著小廝進來,一位堂兄便回頭笑著問:“冬郎,昨兒在王府裡,聽見說皇上有旨意為你賜婚。嘖嘖,這種風光事,朝中也是難得一見啊。冬郎,你可算是好福氣。”
納蘭不發一語,隨手接了他手中的弓箭,引圓了弓弦,“嗖嗖嗖”連發三箭,枝枝都盯中鵠子的紅心。幾位同宗兄弟不約而同叫了一聲“好”,納蘭淡淡的道:“諸位哥哥慢慢玩,我先去了。”
那位堂兄見他徑往月洞門中去了,方才甩過辮梢,一手引著弓納悶的說:“冬郎這是怎麼了?倒像是人家欠他一萬兩銀子似的,一臉的不如意。”另一人便笑道:“他還不如意?憑這世上有的,他什麼沒有?老爺自不必說了,他如今也聖眷正隆,過兩年一外放,遲早是封疆大吏,就算做京官,依著皇上素日待他的樣子,只怕不過幾年,就要換頂子了。若說不如意,大約只一樣——大少奶奶沒的太早,叫他傷心了這幾年。”
納蘭信步卻往小書房裡去了,時方初夏,中庭的一樹安石榴正開得如火如荼。一陣風過,吹得那一樹繁花烈烈如焚。因窗子開著,幾瓣殷紅如血的花瓣零亂的落在書案上,他拂去花瓣,信手翻開那本《小山詞》,卻不想翻到那一頁書眉上,極娟秀的簪花小楷,只寫了兩個字:“錦瑟”,他心中大慟,舉目向庭中望去,只見爍爍閃閃,滿目皆是那殷紅繁花,如落霞織綿,灼痛人的視線。
石榴花開得極好,襯著那碧油油的葉子,廊下一溜兒皆是千葉重瓣的安石榴花。做粗活的蘇拉,拿了布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