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瑪麗 (第2/40頁)
徐志摩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快眼看書www.kyks.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的時代,為要逢迎貧民主義勞民主義起見,誰敢不吶喊一聲“到民間去”,寫書的人伏在書檯上冥想窮人餓人破人敗人的生活,雖則他們的想象正許窮得連窮都不能想象,他們恨不能拿縫窮婆的髒布來替代紙,拿眼淚與唾沫來替代字,如此更可以直接的表示他們對時代精神的同情。司蒂芬士給我們的是另一種的趣味。他寫窮人的生活,不錯,但他開我們眼的地方不是窮的描寫,而是生活的表現,在這裡窮富的界限是分不到的。一枝草花在風前的招展,一隻小鴨在春水裡的游泳,瑪麗姑娘碰到巡警偉人小心的怦動,莫須有太太夢想的荒唐,什麼事物什麼境地的光與色折射上了詩人的靈性的晶球,司蒂芬士有他那神妙的筆法輕輕的移映到文字的幕面上來逼我們讀者的歡喜與驚奇。
但這轉譯當然是一種障礙,即使不至是一種隔膜。翻譯最難是詩,其次是散文寫成的詩。瑪麗瑪麗是後一類。經過一度移轉,靈的容易變呆,活的容易變死,幽妙的容易變粗糙——我不能為我們自家的譯品昧著良心來辨護,但我們當然也只能做我們做得到的事。我們的抱歉第一是對作者,第二是對讀者。
志摩,八月三日
一
瑪麗與她的母親,莫須有太太,住在一所高大的黝黑的屋子的頂上一間小屋子裡,在都白林城裡的一條后街上。她從小就住在這間屋頂的小房間裡。天花板上所有的裂縫,她都知道,裂縫不少,都是奇形怪狀的。舊極的糊紙的牆上長著無數黴菌的斑點,她也是熟悉的。她看著這些斑點從灰影子長成黑斑,從小汙點長成大黴塊,還有牆腳邊的破洞,晚上蟑螂蟲進出的孔道,她也知道。房間裡只有一面玻璃窗,但她要向窗外望時,她得把窗子往上推,因為好幾年的垢積已經掩沒了玻璃的透明,現在只像是半透光的薄蠣殼了。窗外望得見的也只是隔壁那所屋子頂上的一排煙囪土管,不息的把煤點卷向她的窗子,所以她也不願意多開窗,因為開窗就得擦臉,用水也得她自己走五層樓梯去提,因此她更不願意薰黑了臉子多費水。
她的母親簡直的不很洗臉,她以為濯洗不是衛生的,容易擦去臉上本來的光潤,並且胰子水不是斂緊了面板,就是泡起了皺紋。她自己的臉子有地方是太緊,有地方又是太鬆,瑪麗常常想那松的地方一定是她母親年輕時擦得太多了,那緊的地方一定是她從來沒有洗過的。她想她情願臉上的面板不是全松就是全緊,所以她每次洗臉她就滿面的擦一個周到,不洗的時候也是一樣的不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