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第4/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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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著它們,不知是哭好,還是笑好。屋裡沒有人,沒有東西,只剩下他自己與這一堆破舊黴汙的錢。這是幹什麼呢?
長嘆了一聲,無可如何的把錢揣在懷裡,然後他把舖蓋和那幾件衣服抱起來,去找小福子。
「這幾件衣裳,你留著穿吧!把舖蓋存在這一會兒,我先去找好車廠子,再來取。」不敢看小福子,他低著頭一氣說完這些。
她什麼也沒說,只答應了兩聲。
祥子找好車廠,回來取舖蓋,看見她的眼已哭腫。他不會說什麼,可是設盡方法想出這麼兩句:「等著吧!等我混好了,我來!一定來!」
她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祥子只休息了一天,便照舊去拉車。他不像先前那樣火著心拉買賣了,可也不故意的偷懶,就那麼淡而不厭的一天天的混。這樣混過了一個來月,他心中覺得很平靜。他的臉臌滿起來一些,可是不像原先那麼紅撲撲的了;臉色發黃,不顯著足壯,也並不透出瘦弱。眼睛很明,可沒有什麼表情,老是那麼亮亮的似乎挺有精神,又似乎什麼也沒看見。他的神氣很像風暴後的樹,靜靜的立在陽光裡,一點不敢再動。原先他就不喜歡說話,現在更不愛開口了。天已很暖,柳枝上已掛滿嫩葉,他有時候向陽放著車,低著頭自言自語的嘴微動著,有時候仰面承受著陽光,打個小盹;除了必須開口,他簡直的不大和人家過話。
菸捲可是已吸上了癮。一坐在車上,他的大手便向胸墊下面摸去。點著了支菸,他極緩慢的吸吐,眼隨著菸圈兒向上看,呆呆的看著,然後點點頭,彷佛看出點意思來似的。
拉起車來,他還比一般的車伕跑得麻利,可是他不再拚命的跑。在拐彎抹角和上下坡兒的時候,他特別的小心。幾乎是過度的小心。有人要跟他賽車,不論是怎樣的逗弄激發,他低著頭一聲也不出,依舊不快不慢的跑著。他似乎看透了拉車是怎回事,不再想從這裡得到任何的光榮與稱讚。
在廠子裡,他可是交了朋友;雖然不大愛說話,但是不出聲的雁也喜歡群飛。再不交朋友,他的寂寞恐怕就不是他所能忍受的了。他的菸捲盒兒,只要一掏出來,便繞著圈兒遞給大家。有時候人家看他的盒裡只剩下一支,不好意思伸手,他才簡截的說:「再買!」趕上大家賭錢,他不像從前那樣躲在一邊,也過來看看,並且有時候押上一注,輸贏都不在乎的,似乎只為向大家表示他很合群,很明白大家奔忙了幾天之後應當快樂一下。他們喝酒,他也陪著;不多喝,可是自己出錢買些酒菜讓大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