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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炒”音“草”,所以先當是“炒爐餅”,再也沒想到有專燒茅草的火爐。賣餅的
歌喉嘹亮,“馬”字拖得極長,下一個字拔高,末了“爐餅”二字清脆迸跳,然後突然噎
住。是一個年輕健壯的聲音,與賣臭豆腐乾的蒼老沙啞的喉嚨遙遙相對,都是好嗓子。賣餛
飩的就一聲不出,只敲梆子。餛飩是消夜,晚上才有,臭豆腐乾也要黃昏才出現,白天就是
他一個人的天下。也許因為他的主顧不是沿街住戶,而是路過的人力車三輪車伕,拉塌車
的,騎腳踏車送貨的,以及各種小販,白天最多。可以拿在手裡走著吃——最便當的便當。
戰時汽車稀少,車聲市聲比較安靜。在高樓上遙遙聽到這漫長的呼聲,我和姑姑都說過
不止一次:“這炒爐餅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現在好些人都吃。”有一次我姑姑幽幽地說,若有所思。
我也只“哦”了一聲。印象中似乎不像大餅油條是平民化食品,這是貧民化了。我姑姑
大概也是這樣想。
有一天我們房客的女傭買了一塊,一角蛋糕似地擱在廚房桌上的花漆桌布上。一尺闊的
大圓烙餅上切下來的,不過不是薄餅,有一寸多高,上面也許略灑了點芝麻。顯然不是炒年
糕一樣在鍋裡炒的,不會是“炒爐餅”。再也想不出是個什麼字,除非是“燥”?其實“燥
爐”根本不通,火爐還有不幹燥的?
《八千歲》裡的草爐餅是貼在爐子上烤的。這麼厚的大餅絕對無法“貼燒餅”。《八千
歲》的背景似是共黨來之前的蘇北一帶。那裡的草爐餅大概是原來的形式,較小而薄。江南
的草爐餅疑是近代的新發展,因為太像中國本來沒有的大蛋糕。
戰後就絕跡了。似乎戰時的苦日子一過去,就沒人吃了。
我在街上碰見過一次,擦身而過,小販臂上挽著的籃子裡蓋著布,掀開一角露出烙痕斑
斑點點的大餅,餅面微黃,也許一疊有兩三隻。白布洗成了勻淨的深灰色,看著有點噁心。
匆匆一瞥,我只顧忙著看那久聞大名如雷貫耳的食品,沒注意拎籃子的人,彷彿是個蒼黑瘦
瘠中年以上的男子。我也沒想到與那年輕的歌聲太不相稱,還是太瘦了顯老。
上海五方雜處,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反而少見。叫賣吃食的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