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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看了略略使人發糊塗。即使以一生的精力為那些雜亂重疊的人頭寫注
解式的傳記,也是值得的。譬如說,那暴躁的二房東太太,鬥雞眼突出像兩隻自來水龍頭;
那少奶奶,整個的頭與頸便是理髮店的電氣吹風管;像獅子又像狗的,蹲踞著的有傳染病的
妓女,衣裳底下露出紅絲襪的盡頭與吊襪帶。
有一幅,我特別喜歡炎櫻用的顏色,全是不同的藍與綠,使人聯想到“滄海月明珠有
淚,藍田日暖玉生煙”那兩句詩。
一面在畫,一面我就知道不久我會失去那點能力。從那裡我得到了教訓——老教訓:想
做什麼,立刻去做,都許來不及了。“人”是最拿不準的東西。
有個安南青年,在同學群中是個有點小小名氣的畫家。他抱怨說戰後他筆下的線條不那
麼有力了。因為自己動手做菜,累壞了臂膀。因之我們每天看見他炸茄子,(他只會做一樣
炸茄子)總覺得悽慘萬分。
戰爭開始的時候,港大的學生大都樂得歡蹦亂跳,因為十二月八日正是大考的第一天,
平白地免考是千載難逢的盛事。那一冬天,我們總算吃夠了苦,比較知道輕重了。可是“輕
重”這兩個字,也難講……去掉了一切的浮文,剩下的彷彿只有飲食男女這兩項。人類的文
明努力要想跳出單純的獸性生活的圈子,幾千年來的努力竟是枉費精神麼?事實是如此。香
港的外埠學生困在那裡沒事做,成天就只買菜,燒菜,調情——不是普通的學生式的調情,
溫和而帶一點感傷氣息的。在戰後的宿舍裡,男學生躺在女朋友的床上玩紙牌一直到夜深。
第二天一早,她還沒起床,他又來了,坐在床沿上。隔壁便聽見她嬌滴滴叫喊:“不行!不
嗎!不,我不!”一直到她穿衣下床為止。這一類的現象給人不同的反應作用——會使人悚
然回到孔子跟前去,也說不定。到底相當的束縛是少不得的。原始人天真雖天真,究竟不是
一個充分的“人”。醫院院長想到“戰爭小孩”(戰爭期間的私生子)的可能性,極其擔
憂。有一天,他瞥見一個女學生偷偷摸摸抱著一個長形的包裹溜出宿舍,他以為他的噩夢終
於實現了。後來才知道她將做工得到的米運出去變錢,因為路上流氓多,恐怕中途被劫,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