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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來?可惜遲了一步,回來只好做姨太太!”
滬戰發生,我的事暫且擱下了。因為我們家鄰近蘇洲河,夜間聽見炮聲不能入睡,所以
到我母親處住了兩個禮拜。回來那天,我後母問我:“怎樣你走了也不在我跟前說一聲?”
我說我向父親說過了。她說:“噢,對父親說了!你眼睛裡哪兒還有我呢?”她刷地打了我
一個嘴巴,我本能地要還手,被兩個老媽子趕過來拉住了。我後母一路銳叫著奔上樓去:
“她打我!她打我!”在這一剎那間,一切都變得非常明晰,下著百葉窗的暗沉沉的餐室,
飯已經開上桌了,沒有金魚的金魚缸,白瓷缸上細細描出橙紅的魚藻。我父親趿著拖鞋,拍
達拍達衝下樓來。揪住我,拳足交加,吼道:“你還打人!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
不可!”我覺得我的頭偏到這一邊,又偏到那一邊,無數次,耳朵也震聾了。我坐在地下,
躺在地下了,他還揪住我的頭髮一陣踢。終於被人拉開。我心裡一直很清楚,記起我母親的
話:“萬一他打你,不要還手,不然,說出去總是你的錯,”所以也沒有想抵抗。他上樓去
了,我立起來走到浴室裡照鏡子,看我身上的傷,臉上的紅指印,預備立刻報巡捕房去。走
到大門口,被看門的巡警攔住了說:“門鎖著呢,鑰匙在老爺那兒。”我試著撒潑,叫鬧踢
門,企圖引起鐵門外崗警的注意,但是不行,撒潑不是容易的事。我回到家裡來,我父親又
炸了,把一隻大花瓶向我頭上擲來,稍微歪了一歪,飛了一房的碎瓷。他走了之後,何干向
我哭,說:“你怎麼會弄到這樣的呢?”我這時候才覺得滿腔冤屈,氣湧如山地哭起來,抱
著她哭了許久。然而她心裡是怪我的,因為愛惜我,她替我膽小,怕我得罪了父親,要苦一
輩子,恐懼使她變得冷而硬。我獨自在樓下的一間空房裡呆了一整天,晚上就在紅木炕床上
睡了。
第二天,我姑姑來說情,我後母一見她便冷笑:“是來捉鴉片的麼?”不等她開口我父
親便從煙鋪上跳起來劈頭打去,把姑姑也打傷了,進了醫院,沒有去報捕房,因為太丟我們
家的面子。
我父親揚言說要用手槍打死我。我暫時被監禁在空房裡,我生在裡面的這座房屋忽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