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年來誰著史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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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老師最愛問的一個問題是,你長大了做什麼?不努力學習,什麼都做不成。
我的答案經常變化,曾經有一陣,我說,我想當個科學家。後來學了醫,先在北大學生物,再到東單三條五號的醫科院基礎所學基礎醫學,見了太多白痴科學家,文盲科學家,政工科學家,騙子科學家,民工科學家。唯一一個有大師潛質的,是個教我做實驗的重慶漢子,他像實驗動物一樣生長在實驗室裡。他耍起96孔板和eppendorf管,他從小老鼠的大腦裡分出各種小葉,我想起庖丁解牛。他一邊跑DNA電泳,一邊看只有兩個頻道的黑白電視,電視上接了一根三米長的鐵絲當天線,影象還是不清楚,換頻道要用電工鉗子擰,我想起顏回的“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他一邊用1000毫升的燒杯煮泡麵,一邊小聲嘮叨:“對門模擬高血壓的狗也快被處理了,又要有肉吃了”。他抱著燒杯吃泡麵,笑著對我說:“暖和得像我老婆的手。”
這樣的人讓我氣短,科學上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才氣,回想起來,沒有比小時候想當科學家更荒謬的了,我媽也是個每臨大事有靜氣的人,當時為什麼沒大嘴巴抽醒我?
我從小喜歡各種半透明的東西:藕粉,漿糊,冰棒,果凍,玉石,文字,歷史,面板白的姑娘的手和臉蛋,還有高粱飴。一本文字,我一掂就知道是不是垃圾。好的文字迅速讓我體會到背後的功夫和辛苦,鼻子馬上發酸。一本好歷史,我一閉眼就知道沒有好人和壞人,有的只是成事的人和不成事的人,有的只是出發點的不同和利益的平衡。說到底,歷練和機遇決定成就,屁股指揮大腦。
打個比喻,如果時間或是人類經驗集中到一起是一根蒜泥腸,文學研究的是各個橫斷面:好的文學青年,在試圖還原某個時代和某個狀態的艱苦努力中,創造了一種比現實更加真實的真實。史學研究的是縱切面:到底間隔多長時間,泥腸裡就又出現一塊大蒜。至於哲學,從來沒有讀過,估計就是研究時間或是人類經驗為什麼是香腸而不是香蕉的學問吧。
中國的史學和西方的史學基本沒有相同點。西方的史學更像自然科學,研究的是時間流逝中的普遍規律,而不在乎細節的變化。它要講明白的是,為什麼無論埃及豔后克麗奧佩特拉(Cleopatra)奶大奶小,都不能阻止歷史的車輪,為什麼由於各種政治、經濟、宗教原因,法國不出現拿破崙,也會出現侖破拿,帶領法國人,展示他們少有的軍功。
中國史學研究的是微觀實用的人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