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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第一句話之後,就可以對症下藥了。”
遠蒲老師將所有來找他的人都稱為“患者”。
“如果什麼都不說,就無法展開治療。當然,沒人能做到什麼都不說,對嗎?”
因為窗戶很小,遠蒲老師的小木樓裡面光線陰暗。沒人進到過這個老鰥夫的小樓裡,但大家都知道他在家中飼養著一些小動物。他不怎麼勤於打掃,所以他的房門前總是瀰漫著一股臊味。聽說他養的動物是五隻熱帶小鳥,十幾只小白鼠,還有兩隻老黃貓。
我並不是遠蒲老師的學生,但他不知出於什麼理由對我很器重。也許,因為我家是他的鄰居,他又看著我長大吧。他曾將我拉到他面前,告訴我他有一個隱秘的野心,這個野心就是透過推理準確地算出他自己的生日。遠蒲老師早就告訴過我他是一個孤兒,是完全靠自己苦苦奮鬥獲得知識,然後成為一名教師的。他從來也不知道自己的確切年齡,更不用說生日了。
“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這件事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有時候,我會懷疑自己已經有一百歲了,活過頭了,我害怕明天就死去。”
在我看來,遠蒲老師鑽進了牛角尖。
“你是怎樣努力推理的呢?”我問道。
“啊,我並不刻意去做這件事,我必須出其不意地達到目的。”他說。
當我坐在遠蒲老師對面之際,我會忍不住要細細打量他的臉。從那些刀刻般的皺紋裡頭,我心生幻覺,惴惴地想著:這個人會不會有兩百歲了呢?大家都說他是從外地來的,會不會他來的時候就已經很老了,只是樣子看起來年輕?眼下他自稱六十五歲,我問他是如何設定這個年齡的,他就說是“任意設定的”。
啊,遠蒲老師真是我的一個心病!他令我的生活變得暗淡無光,毫無意義!我也曾強迫自己坐下來反省自己,但是我那短暫的歷史太清楚了,完全沒有探索的餘地。我知道別的人也為同樣的事苦惱,我們小城的人都是一些單純的人,雖然苦惱,總算有一個人可以訴說,而且可以短暫地獲得安慰,日子也就混得過去了。
星期六,遠蒲老師進行了一次遠征。他鎖上門,提著他的兩個裝白鼠和裝小鳥的大籠子上路了,老黃貓跟在他的身後。遠蒲老師走得很慢很慢,他的腿已經僵硬了。我在早上看見他出門,但是到了中午,我坐在公共汽車上去辦事的時候看見他還沒有出城。他慢慢地、努力地前行,手裡的兩個籠子一晃一晃的,籠子上面罩著黑布。那兩隻貓離得遠遠地跟著他,好像隨時打算往回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