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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會說下去,時常,沉浸在世俗的虛榮之中,我竅喜自己已經成為了行家,並且完全忘記了創作中的屈辱與噁心。那些作品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啊(比如“傳說中的寶藏”,比如“阿娥”),我是怎麼寫出它們來的呢?如今我想,正是那些個焦慮,噁心和不滿,成了它們的催生劑。如果要堅持下去,惡性迴圈就不會停止,惟一的安慰只是,承受力也在漸漸加強。然而人的承受力的限制在哪裡呢?在身體上,我難道不是正在漸漸衰老嗎?這個問題無法根據常理得出答案,我不管,也不能管它。我的前面還有那樣多的誘惑,那樣多的、更大的謎;我也知道那永恆而單一的、吞噬一切的虛無正在向我逼近,鼓點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了。一切都要趕緊啊。
這是我第一次出完整的短篇集,奮鬥了二十年之後對自己的一個總結。我是以短篇開啟與讀者們的溝通渠道的。在當今的讀書界,短篇為我贏得的讀者的數量也超出中篇和長篇。這些奇思異想的篇什,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呢?我怎樣定義自己的短文呢?沒有什麼固定的解釋,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發生的。我到過了那種異境,我看見了,有時看見的是一條魚,一個香爐,有時看見的則是可以在其間長久跋涉的大山。小的異物透明而精緻,放到耳邊,便響起宇宙的回聲。這樣的異物可以無限止地變換,正如人在異境中可以無限止地分身。既令人眼花繚亂,又萬變不離其宗。每天,我有一段時間離開人間,下降到黑暗的王國去歷險,我在那裡看見異物,妙不可言的異物。我上升到地面之後,便匆匆對它們進行粗疏的描述。我的描述的工具是何等的拙劣。然而沒有關係,明快的、迴腸蕩氣的東西會從文字間的暗示裡被釋放出來——只要作品同精於此道的內行讀者相遇。當然,我從事的並不是鍊金術,而是對千萬年來人所固有的那種東西的探索與開拓。那些異物有點像海邊貝殼,但遠比貝殼好看,好看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如果硬要形容,也許只能說它們具有神性。我沒能說出它們的美,但我提供了暗示,讀者透過這些暗示,有可能找到再現它們風采的途徑。面對永恆之物,人所能做的只能是提供暗示,誰又能抓得住永恆呢?
作家出版社給我提供了展示異境的機會,可是一切都是一次性的,我沒法舊夢重溫。但讀者,他可以在我的短篇裡那些暗藏的資訊的幫助下,讓異物再現風采,並從中發現宇宙的結構。我是長夢不醒的藝術工作者,我的作品提供給那些有能力做夢,在夢中建立世界的讀者。這樣的讀者,不論他是一個,還是一萬個,他們都是我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