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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漫長無際,彷彿光陰之河已被凝固成永夜之譚。沈珏站在廂房門口,看天幕中繁星璀璨明亮,想起這是漫長生命中的第三次,讓他以為時光已然停滯的漫長夜晚。
第一次自然是沈清軒去世。
他猛地停住,不敢再想。生命中總有些事,即便已然過去很久,久到連自己都以為早已忘懷,卻還是會跳出來,在某個時刻讓你知曉有些事註定無法遺忘,那是已融入骨血的悽惶和茫然,在他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時候狠狠劃下的印記。
第二次是皇帝駕崩前一夜。
兩次都是生離死別,也是萬萬生靈逃不開的枷鎖。
沈珏坐在臺階上,聽廂房裡的許明世轉世在呼喚妻子的名字,一聲迭著一聲,喚她閨名。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名有姓,除了那個人。
他們相識時,他已是九五之尊,所有人都稱呼他皇帝陛下,或者皇上,連他也不例外。他從來沒有叫過他的名字,事實上,他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沈珏想到這裡只覺驚愕非常,愣愣坐在臺階上,回憶他的名姓表字,良久終於承認,確實是想不起來,他不記得他的名字,因他從未喚過他的名。這世上大約除了史家,沒人還記得他姓甚名誰。
他只記得那無名帝王脾氣倔,臨死也不妥協,偏不要早走早安生,犟著一口氣躺在幔帳中,直到天明才肯嚥下。
他就坐在一旁,守了他一宿。
那晚是無垠黑夜,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天地一片昏暗。
深宮裡門窗緊閉,偌大的牡丹燭臺上亮著無數燭火,火光朵朵微弱,也像是怕了什麼,雖密密麻麻,卻始終不夠敞亮。他藉著並不明朗的光線仔細端詳他,看他不知何時佈滿的皺紋,不知哪天攀爬上去的白髮,看他裸露的小臂不知從哪個時辰開始,不再結實光滑。鬆垮的皮肉耷在骨骼上,蔓延著無數黃斑。他端詳的越仔細,心中越是冰涼,他知道他老了,卻不知什麼時候發生的,他就已經老到要死去的程度。
他印象裡總是當年那個輕薄調戲自己的帝王,有一雙陰鷙的眼和好看的皮相。
他確實有一張好皮相,且年輕英挺,連發絲都是深宮裡養出的尊貴,他隨著伊墨走了那麼遠的路,看過那麼多人,只有他的皮相入了他的眼。
——不過區區人間帝王而已。
當年他蓄意冒犯,鑄成他們後幾十年糾葛,年輕的帝王為這句話噎的不輕,放著宮裡豢養的嬌美男女不顧,專心致志和他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