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快眼看書www.kyks.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給了他。他沒了辦法。賣力氣的事兒他都在行,他可是沒抱過孩子。他雙手託著這位小少爺,不使勁吧,怕滑溜下去,用力吧,又怕給傷了筋骨,他出了汗。他想把這個寶貝去交給張媽──一個江北的大腳婆子。找到她,劈面就被她罵了頓好的。楊宅用人,向來是三五天一換的,先生與太太們總以為僕人就是家奴,非把窮人的命要了,不足以對得起那點工錢。只有這個張媽,已經跟了他們五六年,唯一的原因是她敢破口就罵,不論先生,哪管太太,招惱了她就是一頓。以楊先生的海式咒罵的毒辣,以楊太太的天津口的雄壯,以二太太的蘇州調的流利,他們素來是所向無敵的;及至遇到張媽的蠻悍,他們開始感到一種禮尚往來,英雄遇上了好漢的意味,所以頗能賞識她,把她收作了親軍。
祥子生在北方的鄉間,最忌諱隨便罵街。可是他不敢打張媽,因為好漢不和女鬥;也不願還口。他只瞪了她一眼。張媽不再出聲了,彷佛看出點什麼危險來。正在這個工夫,大太太喊祥子去接學生。他把泥娃娃趕緊給二太太送了回去。二太太以為他這是存心輕看她,衝口而出的把他罵了個花瓜。大太太的意思本來也是不樂意祥子替二太太抱孩子,聽見二太太罵他,她也扯開一條油光水滑的嗓子罵,罵的也是他;祥子成了捱罵的藤牌。他急忙拉起車走出去,連生氣似乎也忘了,因為他一向沒見過這樣的事,忽然遇到頭上,他簡直有點發暈。
一批批的把孩子們都接回來,院中比市場還要熱鬧,三個婦女的罵聲,一群孩子的哭聲,好像大柵欄在散戲時那樣亂,而且亂得莫名其妙。好在他還得去接楊先生,所以急忙的又跑出去,大街上的人喊馬叫似乎還比宅裡的亂法好受一些。
一直轉轉到十二點,祥子才找到嘆口氣的工夫。他不止於覺著身上疲乏,腦子裡也老嗡嗡的響;楊家的老少確是已經都睡了,可是他耳朵裡還似乎有先生與太太們的叫罵,像三盤不同的留聲機在他心中亂轉,使他鬧得慌。顧不得再想什麼,他想睡覺。一進他那間小屋,他心中一涼,又不困了。一間門房,開了兩個門,中間隔著一層木板。張媽住一邊,他住一邊。屋中沒有燈,靠街的牆上有個二尺來寬的小窗戶,恰好在一支街燈底下,給屋裡一點亮。屋裡又潮又臭,地上的土有個銅板厚,靠牆放著份舖板,沒有別的東西。他摸了摸床板,知道他要是把頭放下,就得把腳蹬在車上;把腳放平,就得坐起來。他不會睡元寶式的覺。想了半天,他把舖板往斜里拉好,這樣兩頭對著屋角,他就可以把頭放平,腿搭拉著點先將就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