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裡的對話(之二) (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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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我們倆就出現在銀杏樹下,在我們的頭頂,星星的海洋掀起萬丈波濤。你一定不要急躁,靜靜地、靜靜地,也許有一天我們就來試一試。”
你一直是這個樣子,這就是為什麼不管在什麼地方,我總能一下子認出你的原因。我將葡萄掛在胸前那一次也認出了你,那時你還很小,你站在路標那裡審視我,黑眼睛異常嚴肅,我想和你講一點什麼,你卻一下子就轉身走掉了。從那以後你再沒來過這地方。但我知道,只要你出現,我就能認出你。我一直呆在這地方和乾旱搏鬥,腳板上的裂口流著血,兩鬢被烈日烤得焦黃。那些黃昏,我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捱過去的了。槐樹的枝椏一作響,我就忍不住把屋頂剪一個洞,好掉下來一束光。我的屋頂已成了一個漏勺了。
昨天有人盜走了我的鋤頭,那是我用來開荒的。我不時種一點什麼,但從來沒成活過,因為天不下雨。整整一下午,我呆呆地坐著,聽著那人起勁地挖,向我示威一般。我們這裡的夜晚沒有星星,只有一個剪紙般的假月亮,我的眼睛早就習慣了在黑暗裡看東西。我坐在石頭上一動不動,你繞過那座山頭時我就聽見了你的腳步,當時我打了一個冷噤,說:“一個人。”我坐在石頭上的時候,感到自己和這荒蠻的地方一樣古老。我活得太久了吧?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生命就朝一個方向無限地延續著,空泛而單一,沒有任何明顯的標誌將它區別成一些階段。我嘗試過從這軀殼裡流離出去,其結果是我的眼珠變成奇怪的顏色,再也區分不開白天和夜晚了。我就假裝出去找蜜蜂,我知道這是一件荒唐事。“抱緊我、抱緊我,看那爬來的巨蟒,你的腳尖踩在土地的脈搏上了。”
“啊,我不管,我幹嗎要管!我從前在山林裡跳來跳去,連衣服也不穿的。這地方夜裡真冷,你怎麼能活得這麼長久的?一直就這樣嗎?你小時候真的哭過嗎?”你不停地向我發問,哈著氣,在原地跺著小腳,轉了一個圓圈,將一隻蒼白狹窄的手掌哆哆嗦嗦地放在我的胸口,“白天裡太陽曬起來真是那麼厲害嗎?”
你告訴我你是從有星光的地方走來的,你的小屋在桑樹下,站在樹底下,晚霞就好像燃燒的大火,你已經走出來很久很久了,寒鴉在枯死的樹枝上做了兩個巢。
“泥石流兇猛地往山下衝擊。有一天,我來到一個灰白色的墓地裡,我坐了一整天。”你結束了你的故事,滿臉都是冰冷的眼淚。
“抱緊我、抱緊我,它的牙就要咬著你的腳踝,你踩著土地的脈搏了。在那邊的風中,也許站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