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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 全國各地的能工巧匠開始齊聚建康,受詔入宮, 為天子雕刻去世的昭懿皇后的玉像。
用以參照的自然是天子親手所繪的畫像, 幾百人一起雕琢,歷經一月才完成,甫一完工後便被送到了玉燭殿。
是日宮門緊閉, 大殿幽暗,唯獨窗格間漏進的千百道銀色光柱有如萬箭齊發一般投射入屋, 幽寒森冷,又如月光流淌。
玉像修長的影子映在素紗屏風上, 纖細窈窕, 栩栩如生,只頭上蒙了塊紅巾, 也似那含羞掩面的新婦一般,只待天子親自開啟。
桓羨被髮跣足, 自屏風後出來, 目光自屏風上一點一點轉至玉像。
玉像清透,溫潤如水, 天光照耀其上, 愈照得冰肌玉骨有如透明一般,兼又頭披紅巾, 含羞低首,於昏暗中,更不似死物,而是沉睡過去的新嫁娘。
他呼吸微緊, 一隻手顫抖著停在紅巾之上, 觸到巾帕的一瞬, 指尖為帕子下傳來的陰涼冰冷所驚,霎時收了回來。
是冷的……
玉像的冰涼使得他終究挽回了一絲理智。
這是一具死物。若是揭開這紅巾,便會同那具棺槨裡的枯骨紅顏一樣提醒著他,薛稚已死。
他唯一的親人,已離他而去。
上天好似一直在愚弄他,從前,手中毫無權力的他阻止不了母親被殺的命運;
現在,已然握著天下所有人生殺予奪權力的他,也依然保護不了妹妹。
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這念頭使他心裡一陣陣發寒,有如冰雪流淌,桓羨猛地回過神來,轉身即走。
次日,玉像被在玉燭殿停放數月的棺槨一道,移進了玉燭殿西側的棲鸞殿。
與此同時,那自洛陽寄回的江泊舟的回信卻到了。他學著天子來信的樣式,再度一條條反駁了天子那些可笑的、自以為是的辯駁,邏輯通順,條理清楚,將他的各條狡辯逐一擊破。
更毫不客氣地在信中直言,害死樂安公主的非為柔然人,而是天子自己。
若非他有違人倫強迫公主,公主怎會想著逃離。
若非公主想要逃離,他又怎會帶公主北上,從而間接害得她死在柔然人手裡。
身為君主,有情而不能節制,縱情耽欲,強擄臣妻;
身為兄長,覬覦被自己從小養大的妹妹,用盡種種威逼手段,強佔皇妹。
歸根究底,一切事情皆因他而起。他是最沒資格叫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