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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個指頭指指酒杯,讓他朝裡看。這種時候,他就會欠過身去,認真地將那隻酒杯看來看去的看個遍。這名男子很像在她家鄉雨林旁邊住著的那位菜農,也許他真的是那位菜農,不過看上去年紀太輕了。
埃達傷感地想,她終於逃出了里根先生的魔掌。如果她還在農場的話,此刻正在像膠園裡忙活呢。有好長時間,她眼看里根先生擴大他的地盤,心裡頭無端地生出憤怒。她覺得他是個魔王,要將一切化為烏有。在黑夜的霧氣中,當微弱的月光奮力掙破雲層之際,埃達感到了自己對里根先生的慾望,也許還有愛。他們糾纏在一起,她願意自己化為烏有,同這個男人一起化為烏有。
而現在,她躲進了這個酒吧,她感到,里根先生是找不到這個地方的。穿行在竊竊私語的顧客當中時,埃達會生出幻覺來,就彷彿腳下是農場那塊浮動的土地。“埃達!”老闆在叫她,因為大門那裡來了一群人。
這一群顧客手裡都拿著草帽,身上有海水和太陽的氣味。他們都不說話,相繼默默地在吧檯上坐下,然後開始一杯接一杯地喝。他們當中的一位女客是埃達在農場的公寓裡的鄰居,看見她,埃達心中吃驚不小。
“難道他什麼地方都找得到?”埃達對女客說。
“是啊,這是命吧。”
她看見了站在對面的瓊,瓊的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許她在聆聽音樂。她的母親在離得遠一點的地方,也將她的臉向著這邊。這母女倆都穿著白色上裝,在這蒙灰的、古老頹廢的環境中有點不協調。她倆注意到了這些“獵人”嗎?她們對他們的到來感到不安嗎?為什麼母親臉上有喜悅的神色呢?好多天裡頭,埃達第一次聞到陽光的氣息了,她情不自禁地做了幾次深呼吸。她做深呼吸時,瞥見那位女鄰居在微笑。埃達立刻臉紅了。
瓊和她媽媽都走開了,但並沒有走很遠。在大堂的盡頭,樓梯口那裡,她倆仍然將目光投向埃達這一邊。
埃達從後門走出去站在小小的庭院裡,有一滴雨珠掉在她的額頭上。低頭一看,鋪著鵝卵石的地上也跳躍著白鼠。酒吧的位置幾乎到了城郊,所以顧客們一定走了很遠的路才來到這裡的。埃達想象著這些人們在黑夜裡趕路的情形,想象著他們心底懷著的渴望,不由得生出一種感動來。她突然想到,當初泥石流發生時,如果有這樣一家酒吧,也許人們就不會向外逃生了吧?家鄉盛產泥蛙,酒吧的牆上,一定掛滿了泥蛙的標本。酒吧裡的人們一定聽不見泥石流在外面發出的轟響,他們只有向內傾聽的習慣,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