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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三十歲,長得又不好,也許也……”“不,一定是巫魘,不然他怎麼那麼昏
了頭,回家來就打人——前兩年我還小,給他抓住了辮子把頭往牆上撞。”會妖法的馬來
人,她只知道他們的壞。“馬來人頂壞!騎腳踏車上學去,他們就喜歡追上來撞你一撞!”
她大哥在香港大學讀書,設法把她也帶出來進大學。打仗的時候她哥哥囑託炎櫻與我多
多照顧她,說:“月女是非常天真的女孩子。”她常常想到被強姦的可能,整天整夜想著,
臉色慘白浮腫。可是有一個時期大家深居簡出,不大敢露面,只有她一個人倚在陽臺上看排
隊的兵走過,還大驚小怪叫別的女孩子都來看。
她的空虛是像一間關著的,出了黴蟲的白粉牆小房間,而且是陰天的小旅館——華僑在
思想上是無家可歸的,頭腦簡單的人活在一個並不簡單的世界裡,沒有背景,沒有傳統,所
以也沒有跳舞。月女她倒是會跳交際舞的,可是她只肯同父親同哥哥跳。
在上海的高尚之仕女之間,足尖舞被認為非常高階的藝術。曾經有好幾個朋友這樣告訴
我:“……還有那顏色!單為了他們服裝佈景的顏色你也得去看看!那麼鮮明——你一定喜
歡的。”他們的色採我並不喜歡,因為太在意想中。陰森的盜窟,照射著藍光,紅頭巾的海
盜,觳觫的難女穿著白袍,回教君王的妖妃,黑紗衫上釘著蛇鱗亮片。同樣是廉價的東西,
這還不及我們的香菸畫片來得親切可念,因為不是我們的。後宮春色那一幕,初開幕的時
候,許多舞女扮出各種姿態,凝住不動,嵌在金碧輝煌的佈景裡,那一剎那的確有點像中古
時代僧侶手抄書的插畫,珍貴的“泥金手稿”,細碎的金色背景,肉紅的人,大紅,粉藍的
點綴。但是過不了一會,舞女開始跳舞,空氣即刻一變,又淪為一連串的香菸畫片了。我們
的香菸畫片,我最喜歡它這一點;富麗中的寒酸。畫面用上許多金色,凝妝的美人,大喬二
喬,立在潔淨髮光的方磚地上,旁邊有朱漆大柱,錦繡簾幕,但總覺得是窮人想象中的富
貴,空氣特別清新。我喜歡反高潮——豔異的空氣的製造與突然的跌落,可以覺得傳奇裡的
人性呱呱啼叫起來。可是足尖舞裡的反高潮我不能夠原諒;就坐在最後一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