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快眼看書www.kyks.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彷彿我在實驗室裡,原位組織免疫法,反覆用各種反應液和緩衝液沖洗卵巢癌組織切片。沒有一個小時,柳青出不了她的洗手間,但是出來的時候,總帶著電和光芒,我眼前明亮,想,天上或許真的住著仙人。我佩服柳青。連續兩年了,儘管每個週末,我都泡在婦科腫瘤實驗室裡,每天都超過十二個小時,窗外的屋簷,仙人清秀,神獸猙獰,每次爬出來的時候,右手大拇指掌指關節痛如針扎,沒有神帶著電和光芒,我眼前總是一片黑暗,不知道生死糾纏中,治癒卵巢癌症的仙丹在哪裡。
我坐在東單的馬路牙子上,攥著基本被抽乾的金橋香菸煙盒,看到柳青的SAAB從東四方向開過來,停在我面前。
“上車。”柳青說。
我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位置,目光呆滯向前看。柳青的右手放開換檔桿,很輕地搭在我的左手上,我左手還攥著那包金橋煙。她的右手輕而快地滑動,食指、中指、無名指的指腹迅速掠過我的掌背。柳青的指甲精心塗過,粉底白色百合花。
“冷嗎?”柳青問,同時收回右手,掛前進檔,踩一腳油門,車象被踹了一腳的四蹄動物一樣,稍一猶豫,向前奔去。
“都過了芒種了,還冷?”我說。
“心冷手就會冷吧,不知道。”柳青說。
“姐,去哪兒?”我問。
“你別管那麼多了,找個地兒吃飯。”柳青說。
“你最近好嗎?”我問。
“好啊。你還沒問天氣呢,最近天氣也不錯啊。人藝的小劇場一場都沒落下,美術館的畫展也都趕上了,夏加爾那場不錯,真藍,真浪漫,這麼大歲數,那麼冷的國家,不容易。生意也還順,該認識的人都認識了,架子也搭得七七八八了,草創期已過,貨自己長腿,會走了。你最近不好吧?不想說就什麼都別說,聽我說。想說就說說,我聽著。”
“還好吧,老樣子吧,世界總是這個樣子吧。泡實驗室攻克不了癌症或者感冒,天天繞著金魚衚衕晨跑拿不了奧運會冠軍,沒機會親手摸摸司母戊大方鼎,打《命令與征服》總贏不了大雞,我喜歡的和喜歡我的是同一個姑娘,但是這個姑娘跟我好朋友混了,我好朋友不信仰共產主義。”
“是那個身材很好的小紅?”柳青問。
“你怎麼不問親手摸司母戊大方鼎有什麼快感呢?”我反問。
“我只對新中國感興趣。”柳青看路,不看我。
柳青的車開得快,有縫就鑽,勇往直前。我左手斜伸扯動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