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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鞋是你做的?”嬸嬸說:“手上沒勁了,針腳大得難看死了!”西夏說:“好看得很!聽說你也剪窗花,晨堂家牆上的布堆畫也是你做的?”嬸嬸說:“土裡土氣的東西,西夏該笑話了!”西夏說:“過幾天我要到你家去學本事啊!”嬸嬸說:“我這算本事?!”
娘說:“咋不是本事,高老莊會你這本事的還有誰?”嬸嬸說“要說呀,高老莊十來年人一溜帶串地死,都是我縫的壽衣,給死人穿衣、整容和入了殮的,到了我哪一日倒了頭,也沒人給我洗臉整容,讓我不乾不淨地走了。”老人說完,原本要笑笑的,卻嘴角一個笑意一閃,皮肉就僵硬了,一時倒有些淒涼。娘嘆了一口氣,眼睛又潮溼起來。嬸嬸說:“你瞧,咱說到哪兒去了?”娘說:“他爹一死,這三年裡我把眼淚都快流乾了……”嬸嬸說:“誰能不死的,驥林他爹一死,我美美哭了一場就不哭了,人常說賴活不如好死去,他爹的鼻癌到了晚期,整日是疼,我倒盼他早日閉眼,早閉眼早不受罪,你沒見人在倒頭時臉上都笑一下嗎,恐怕陰間比陽間要好過哩!驥林他爹和子路他爹生前是棋友酒友,現在人家哥倆在那邊熱熱鬧鬧的,咱倒淚眼對淚眼?!”一席話說得娘也不哭了。嬸嬸低過頭來,悄聲問:“狗鎖那邊,你沒給說一聲?”娘說:“一牆之隔,他就是記不住日子,也能聽來這邊動靜……我沒去!”嬸嬸說:“這你就不對了,你該說一聲,他來不來是他的事,他不來讓外人笑話他去!”娘說:“那我一會兒說去。”院子裡子路叫著娘,問哪兒還有電線,得接一個燈到院子,娘乍拉著沾面的手出去了。西夏說:“嬸嬸,你們說的是不是竹青兩口子?”嬸嬸說:“那是一對狗哩!”西夏說:“你也罵?”嬸嬸說:“狗鎖小時候是你爹供養上學的,他長大了,不孝順你大伯,你爹去訴說他,訴說到氣頭上搧過他一耳光,他竟然記仇了,多年裡與你家不大來往,石頭生下來是殘疾,他倒對人說是你爹做了虧心事,天報應的,你說這是不是個瘋狗,胡咬哩!”西夏哦了一聲,見娘進來,就不再問了。
到了下午,本家的那些做媳婦的和村裡的三四個中年婦女陸陸續續洗蘿蔔,刮土豆,燒鍋煮肉。這些女人們或許是牽著自己的小兒小女,一進院,孩子們就集體嬉鬧開來,他們沒有悲傷,村裡任何人家過紅白事都是他們最開心的日子,坐在草蒲團上的石頭是他們的領袖,指揮著幹這幹那,然後拿了油彩筆就在他們的臉上、肚皮上或開檔褲露在外邊的屁股上畫上圖案。或許,來的人是要挑一對空桶,這些木桶就在廚房門外擺成一溜,要盛剩飯剩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