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快眼看書www.kyks.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一雙壓得住,分得清,斷得定的大眼睛。她從不曾準對他的眼光:她看了他的,自己就萎了下去像一個耗子對著貓兒的神睛萎萎縮縮的躲回了他的鼠洞。她常常躲在一家藥房門前的那塊石柱旁瞄著他,或是假裝要搭電車,站在馬路的那一邊,她又掩在那家眼鏡鋪子過去一點的柱子邊偷偷的覷了他一眼,趕快又把眼光閃了開去,只算是看街上的車了。她自以為他沒有瞧著她,但是什麼事也逃不了他的眼。他的事情就是看著管著:他第一次見了她就把她寫錄在他巡士腦筋裡的紀事簿上,他每天都見她,後來他就成心去瞧著她,他樂意她那偷偷的勁兒,有一天她的怕羞的,懦怯的眼光讓他的罩住了。他那眼從上面望下來蓋住了她——整個的世界,像是全變成了一隻大眼——竟像是著了魔,她再也逃不了。
等到她神智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聖司蒂芬公園的池邊,全身只是又駭又喜的狂跳。那天晚上她沒有走原路回家,她再不敢冒險去步行那偉大的生機體,她繞了一個圈子回家,但是她並沒有覺得走遠了。
那天晚上她在她媽跟前說話比往夜少。她媽見她少開口,怕她有心事問她要銅子不要——她腦筋裡就是錢。瑪麗說沒有想什麼,她就想睡,她就張A下巴打哈欠——哈欠是裝的,答話也沒有老實。她上床去也有好一兒沒有睡著。她開了眼對著屋子裡陰沉的黑暗盡看,也沒有理會她媽兇惡的夢話,她在大聲的問睡鄉要她醒著的世界裡要不到的東西。
五
這是瑪麗的模樣兒——她有淺色的頭髮,很柔也很密。她要一放鬆就落了下來,簡直像水一樣的衝了下來,齊著她的腰,有時她散披了在房裡走著,髮絲很美的弧形似的籠著她的頭,逼縮的掩住她的頸凹,寬蕩的散掠著她的肩,隨著她走路的身段激成各式的浪紋,湧著,萎著,顫著。她的髮梢是又柔又緩的像水沫,又亮又光的像純粹的淡金。在屋子裡她不束髮的時候多,因為她媽就愛那散披著頭髮的小姑娘的意思,有時她還要她女兒解了外裳,單穿著白襯裙,更看得年輕。她的頭形長得很嬌柔,很軟和。她把頭髮全攢在頭上的時候,她那嬌小的頭像是載不住發重似的。她的眼睛是澄清的,灰色的,又溫柔,又羞怯的隱在厚重的眼瞼下,平常她的眼只看是半開似的,她又常常的看著地,不很放平著眼直瞧;她看人也就只一瞬,輕翻著,輕溜著,輕轉著,一會子又沉了下去;還有,她要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