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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對我說,願不願意馬上跟他結婚?他說話的當兒臉色發灰,一身抽搐得怪難受的。後來他找了一張矮凳坐下了,那凳子又黑又油膩,一條腿的榫子已經鬆了,坐在上面搖搖晃晃。他說來說去地說了一些理由,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我母親有一套房子,要是他和我結婚的話就可以住在這套房子裡,不用再另外找房子了。當時我“〓哧”一下笑出了聲,他立刻漲得一臉通紅。“你幹嗎笑?”他慍怒地問,嚴肅地板著臉。“我本來打算去寫一封信,結果在這裡聽你講了這麼久的話。”“原來這樣。”他鬆了一口氣。
我們結婚的那天他臉上紫皰漲成了黑色,紅鼻頭像蠟燭一樣又硬又光,他的又短又小的身體緊緊地裹在新衣服裡面,讓人看了有一種很傷心的想法。我穿著一套酸黃瓜色的衣服,怪彆扭的。我聽見母親在廚房裡高聲對人說:“她一丁點兒也配不上他。他找上了她,這真是她天大的運氣,我一直認為她是會嫁不出去的。只有我清楚他完全不是看上了她,而是看中了我們這個家庭。”在結婚的大喜日子裡,她居然仍舊繫著那條墨黑的圍裙,而且連頭髮也不梳,口裡還噴出濃烈的大蒜臭味兒。我們的婚禮冷冷清清,通共只有三個客人。他們可憐巴巴地坐在桌邊,我真為他們難受。老李沒來由地激動起來,他跳上跳下,一連講了四五個笑話,客人們板臉,一下也沒笑。那天雨下得真兇,我到廚房去端菜時,雨從窗外濺進來,把我那套酸黃瓜色的衣服打得透溼。我隔著玻璃看見院子裡來了一個小偷,從我們堆放在走廊上的木料裡面背了一根圓木,悄悄地順牆溜走了。
婚後的第二天,老李就在屋角用一把錘子使勁地釘起來,還搬來滿屋子木頭,弄得屋裡亂七八糟。
“你釘什麼?”我問,心裡一邊打算著到公園去寫信。(那時我有一種寫信的癖好。)
“搭一個閣樓。”他笑嘻嘻地說。
我晚上回家的時候,屋角的閣樓已經搭好了,上面還掛著一床髒稀稀的帳子。
“今後我就睡在這裡。”他從帳子裡“嗡嗡”地對我說,“我在家裡一個人睡慣了,跟你一起睡我總害怕,睡不著,我覺得睡在這裡睡得安一些,你有什麼意見?”
我含含糊糊地嘀咕了兩聲,算是回答。
他在那個閣樓上住了三個月,後來他忽然搬回自己家裡去了。對於他的出走,我母親始終保持沉默。自從他和我結婚之後,他和母親的關係就明顯地冷淡了。母親不再和他在廚房裡談話,而是把他說成一個吃閒飯的人,一個耍猴把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