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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薑幹起了收賣舊尼龍襪子的營生,這可是一件荒唐而丟臉的事。其實我早就該發現這一點的,但我一直認定他要搞木材生意,我的一生中總是發生關鍵性的疏忽。一個月前,他就從什麼地方找來一把斧頭,對著門口那棵大樟樹比比畫畫的,當時我正躲在窗子後頭用氣槍瞄準遠處屋頂上的麻雀,我瞄了兩個小時了,待我滿有把握地一開槍時,鐵砂飛進了老薑的胳膊裡面。也不知是怎麼搞的,反正我老是在關鍵時刻疏忽了自己,我生成這麼一種無可救藥的性情。他立刻暴跳起來,衝進屋裡大叫:“打死人啦!”把我搞得狼狽不堪。
事情的進行是十分秘密的,他總是在三更天,在他自以為我正熟睡的時刻開始他的活動。他搭起梯子站上去,用那把斧頭砍它半個小時,然後用一床破床單將砍過的樹身裹起來,把地上的木屑掃乾淨。於是那一整天,他都欣喜異常,騎一輛童車在房間裡橫衝直闖,用蠟紙折出一種紙飛機拋來拋去,還來擰我的鼻頭,樂不可支地問:“在這種美麗如畫的陽春天氣,你對於進山打獵作何感想?你認為在夜深人靜的微妙時刻,會不會醞釀著可怕的地震危機?於愜意的沉睡之中,鼻孔裡會不會‘嘩嘩’地噴出雪白的河砂來?”然後他又強行拖我出去看那破床單,他大聲嚷嚷那床單是自己飛到樹上去的,“呼!呼!”兩下,真是藝術的傑作!不可思議!
我的眼法越來越進步了,有時候,我競能不眨眼地瞄準它一整天。那種情況下,我覺得自己意氣風發,通體透明,心房“通通”地搏動,臉上炸炸地像要長出幾個粉刺來。得意之餘,就想再買一輛童車來和老薑兩人騎著玩。然而走神的情況仍然時時發生,有次一失手,竟將鐵砂射穿了老薑的耳朵。為這事我好多天惴惴不安,將那枝氣槍一次又一次地拆開,檢查,調整,弄得頭上冷汗直冒。半夜裡,我起床打手電照那棵樹,看見枝頭上長滿了血淋淋的麻雀。“對自己要有個準確的估計。”老薑在床上咕嚕了一句。我將手電光照在他臉上,發現他並沒有醒,一隻蒼白無毛的赤腳的輪廓露在被子外面,用手一碰,又並沒有碰到什麼腳,一隊什麼細小的蟲子順著床腳往上爬,“想象中的目標究竟被什麼樣的雲霧遮蔽著?”
從前老薑是一個剃光頭的小夥子,頭髮裡一年四季散發出芹菜味兒,沒有喉節的脖子可以伸得很長很長。我們倆肩並肩坐在床頭的時候,他只要一伸脖子就可以看到窗外發生的事,那種時候,他往往忘記了我還坐在屋裡的床頭,就在窗外說起話來。我曾試圖扳一扳他的脖子,想把他扳回來,但他根本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