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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們一下子就遠離了他,還可以隱約聽到他們說話的餘音:“新紀元在悄悄開始,對吧?”“激動人心……”
他來到他們嬉戲場所的邊緣,炫目的綠光令他頭暈。一個男孩舉著一塊標牌向他招手,那標牌上有一個黑色的箭頭。後來他就掉下去了。他落在淺淺的水窪裡,身子下面是柔軟的淤泥。他確信他周圍有人。水從上面的兩個地方滴下來,滴水聲持續不斷。經過長久的黑暗中的摸索,他找到了乾地。很小的一塊,五平方米左右,中間有一塊突出地面的石板。洞裡很溫暖,但水窪裡升騰上來的溼氣令他不安。會不會得瘟疫死在這種地方?周圍的確有人,他們好像是被埋在水窪下面的淤泥裡,只有頭部伸出水面。他聽到了他們抱怨的聲音。也許他們不願待在這個洞裡;也許他們盼望出洞,可他們又動不了。再仔細地一聽呢,又不像抱怨,低沉含糊的聲音裡竟壓抑著一種喜悅似的。“喂!”他說。他一開口,那些人就沉默了,是可怕的沉默,要出事一般的沉默。只有滴水聲。啊,他後悔開口。這之後,他時睡時醒,等了很長時間,估計有一天多,水中的低語才又重新響起。那種聲音對他來說就像最好的音樂。
他感到他的希望在那些人當中。他赤著腳往水裡頭走去,一雙腳踩在柔軟的淤泥上。那些人好玩似的喊痛,但是他觸不到他們的身體。他忙亂了一陣,終於放棄自己的企圖,回到了乾地上。
洞口所在的方向為什麼一絲光也不透下來呢?那裡是不是洞口?如果不是,他又是如何掉下來的呢?飢餓和乾渴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剛掉下來的時候是有那種感覺的,不過那種感覺裡面摻雜了一些他不熟悉的因素,好像並不是真正的飢餓和乾渴,而是一種回憶,一種比真實的體驗還要強烈的回憶。所以他生理上並不那麼難受。
那雙鞋已經被晾乾了,他將它們拿起來敲掉泥巴。在“啪、啪、啪”的響聲的間歇中,他聽到水窪裡有人在笑,惡意的敞快的笑。“會有人去打理我的果園的!”他向著那些人說。他們立刻就沉默了。於是他那黑暗的腦海裡盪漾著一片陽光。
父親每一次來果園對於他來說都是一次意外。也不知他從哪裡鑽出來的,忽然就出現了。那株蘋果樹在瘠薄多石的地裡苟延殘喘。每一年他都以為它要死了,可是春天裡它又活過來。它那稀稀拉拉的枝葉竟然還可以招來小鳥呢。父親將地上的小石子放進他帶來的麻袋裡,老眼裡發出奇異的亮光。
“我和你的媽媽,我們倆種下了這些蘋果樹。那是春天裡還是冬天?萬物欣欣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