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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寶家窗臺上往屋子裡望著,好像要窺探什麼秘密。在人群裡,我突然看到了班主任老師陳增壽,他個頭很高,脖子特長,三角形臉上生滿了粉刺。看到他時我的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的嚴厲在我們學校是有名的,無論多麼調皮搗蛋的學生,到了他的班裡都變得服服帖帖。這傢伙像馴獸師一樣,掌握著一套馴服野學生的方法。我們私下裡送給他的外號也叫狼。
我低聲對老許說:
“壞了,狼來了。”
“我已經有了對付狼的經驗,我已經根本就不怕狼了!”老許大聲地說,好像故意要讓狼聽到似的。
“許寶,給大家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狼在人群裡舉起一隻手,對著樹上的我們搖了搖。
樹下的人們困難地扭回脖子,看看陳增壽,然後又舉目看樹上,七嘴八舌地說:
“對對對,許寶,快給我們說說。”
許寶好像還嫌不夠高似的,手扶著樹杈站起來。他起身太猛,頭碰到上邊的樹杈,杏樹的枝葉沙沙地抖,十幾顆缺乏營養的小毛杏像雨點似的落在地上。我看到許寶佈滿小疤的腿在打哆嗦。樹下的人說:坐下說,坐下說,我們能看見你。於是他就坐回了原處。他清了一下嗓子,說:
昨天夜裡,我在東間屋裡給王金美刻圖章,從窗戶外邊刮來一陣風,把油燈刮滅了。我划著火柴把燈點燃,這時,俺娘在西屋裡說,‘寶兒,這麼晚了,還點燈熬油的幹什麼?’,‘給同學刻圖章呢。’‘火油五毛三一斤呢,快睡吧!’。俺爹死得早,俺娘一個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不敢惹她生氣,就吹滅燈,爬到炕上睡了。我剛要睡著,就聽到俺娘在西屋裡大叫一聲。我沒顧得上穿衣服就跑了過去。‘娘,怎麼啦?’‘寶兒,寶兒快點燈!’我劃火點上燈,看到俺娘圍著被子坐在炕上,臉色像黃杏子似的。‘娘,怎麼啦!’俺娘把頭往牆上一靠,‘哎呀,嚇死我了……’‘什麼呀,娘。’‘你趕快端著燈,炕前鍋後的照照,看看有什麼東西?’我端著燈,炕前鍋後的照了照,什麼也沒有。‘照了,什麼都沒有。’娘著急地說,‘肯定有東西,有個毛茸茸的大東西,壓在我身上,還用大舌頭舔我的臉呢!’我端著燈,更仔細地把牆角旮旯都照了,什麼都沒有。‘您肯定是做了噩夢。’‘我還沒睡著呢,做什麼噩夢?’娘伸手摸摸臉,‘你試試,我的臉上還黏糊糊的呢!’,‘那肯定是您睡著了流出來的口水。’‘放屁拉臊,我會流出這樣的口水?’……
“我回到東間裡,看著月光很明地從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