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蒂克消亡史 (第1/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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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僅從穿衣做派而論,他已經像極了一個滬上的中產者,終年考究的長衫,身後跟一個浦東鄉下找來的聽差。每天早上吃過王媽親自安排的早飯後出門,整個上午都泡在茶館裡,中午自然是在那麼幾家飯店裡挑一家。他早已習慣了中國菜,下午則泡澡堂子,身邊往還的也盡是滬上各種公子哥或是年紀更長的家底實在的白相人。
渡部身處其中,經年累月,再看不出日本人的樣子了。
他十幾年前在日本跟留學生杜小姐結婚後就一起來了上海,杜小姐模樣尚可,年輕高挑,性格溫順,經濟富有,一切都無需他操心,更妙的事他似乎是下了船才知道,此杜小姐正是杜先生的胞妹。他們下船便徑直住進了杜宅,到民國二十三年和二十四年,杜小姐先後為他生下兩個兒子,一直到死也沒有再搬出去過。
澡堂子出來,按說就該去酒樓或是某個達官顯貴的家裡應酬,他卻從來沒有去過,就連杜請了梅先生吃飯這樣的場面也不參加,晚上他有事做。
廣東路靠近黃浦江,四國銀行背身的里弄那齊牆高的桉樹包圍之下,有家叫菊的隱秘的日本餐廳,是經他打理的生意。那原本是滬上頂級豪門家的財產,老爺在北京給皇上做事,回滬不久便去世,大概也是受所謂新思潮的影響,女兒竟與公子們打起了遺產官司。除了兩邊的名牌訟棍在法庭裡和報紙上的明爭以外,杜先生被委託明裡暗裡地為某一方某一房出力,事後,或情願或並不是那麼情願地,這一間房屋便作為好處轉到杜的名下,成了他閒置的房產。
渡部終日無所事事,便主動來打理,開了這家日本菜館,他是要親自下廚的。杜去過一次,吃了幾口妹夫煮的菜,嘴上不說什麼,但不願意再去了,除了有一次不得不去,也不是為了吃飯。
此後多年,杜數次想起這個地方。他時常反思,這個地方是因著官司得來的,實在算不上吉祥。
上午去茶館也不盡是休閒,有時也要正經做事。這幾天上海罷工鬧得厲害,霞飛路上橫著電車,水電交通全部亂絕,商店全部關門,百姓的生活陷入困頓。杜先生不能坐視同時當然也是受人委託,便派了人去解決。動員一部分工人先行復工,同時承諾工資福利的事情,先停了罷工待市面恢復之後他杜某人必然出面幫大家統一解決。
這一批工人便遭受滋擾、圍毆,打死了七八個人,剩下的幾十人則被抓了去,不知道關在何處。對杜而言,這是頭一回遇到說不通情理的狀況,而且對手蠻橫嗜血,下手之重也是不留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