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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呂芳詩小姐說:“他是來自西北的地毯商人。”
媽媽的這句話是在“紅樓”夜總會大樓的樓梯上說的。呂芳詩小姐低著頭仔細尋思媽媽這句話的含義。過了好一會,她倆快要走到舞廳的門口了,呂芳詩小姐突然抬起頭來,直視著媽媽的眼睛說:
“您在這個人身上看見駱駝的影子了嗎?這可是關鍵的。”
媽媽被她問得有些慌張,朝四周東張西望了一會說:
“這我就弄不清了。你要隨機應變。”
媽媽一甩手離開她,到舞廳裡頭應酬去了。呂芳詩小姐目送這位夜總會的媽媽消失在人流之中。她緊貼牆壁站了一會兒,然後突然一拐,拐進了緊鄰舞廳的那間空空的小房間,飛快地反閂了房門。
從那個很小的視窗可以監視舞廳裡的情況,但是外面卻看不見裡面。呂芳詩小姐一邊打量舞場一邊就著幽暗的燈光往臉上補妝。她看見媽媽在跳探戈時仰面跌倒在地,臉上彷彿有血在流。再定睛一看,原來她並沒有跌倒,已經被她的穿黑禮服的舞伴從地上拉起來了。那麼多的人,音樂如雷聲湧動,呂芳詩的太陽穴跳得厲害。但總的來說她還是冷靜的。
她看到了什麼呢?這是一個男人,穿著灰色的西裝,背對著她。男人是剛剛進舞場,有點猶豫的樣子。他的肩非常寬,寬得同他的身高有點不相稱。媽媽的那些話忽然在呂芳詩小姐的腦海裡復活了,每一個字都丁當作響。她轉身開門,匆匆地趕往那個雜耍場。她的長腿,她的敏捷,她的果斷都是很大的優勢,反正她三下兩下就撥開人群站到了那個人的面前。舞池邊的風流行為就這樣發生了。也不知道有多少鄙夷的目光朝他們投來,反正他倆都不知道。在曾老六這方,是被突然激起的熱情燒得發昏的結果;在呂芳詩,更像是深思熟慮的預謀的行動。事後她憂鬱地對自己說:“難道我是一隻發情的山貓?”
呂芳詩小姐生在一個多子女的家庭裡。那時她是一隻醜小鴨,家裡沒有人來關心她的成長。他們全家老小擠在兩小間黑糊糊的房子裡,那裡頭有溫暖也有恐怖。恐怖的記憶是父親追打她的場面。她的腿長,跑得快,卻總是跌倒。她一跌倒,父親用細竹子做成的鞭子就抽過來了。於是她就像蚯蚓一樣在泥地上扭來扭去的。她渴望獨立。
她才21歲,已經經歷過了一些男人。在她的記憶裡,地毯商人曾老六並不是最能刺激她感官的那一類,而是——怎麼說呢,而是一個捉摸不透的型別。他比較沉默,即使在那種時候說情話,也只有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