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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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朝頂進香的時節,天氣暴熱起來。
賣紙扇的好像都由什麼地方忽然一齊鑽出來,跨著箱子,箱上的串鈴譁啷譁啷的引人注意。道旁,青杏已論堆兒叫賣,櫻桃照眼的發紅,玫瑰棗兒盆上落著成群的金蜂,玻璃粉在大磁盆內放著層乳光,扒糕與涼粉的挑子收拾得非常的利落,擺著各樣顏色的作料,人們也換上淺淡而花哨的單衣,街上突然增加了許多顏色,像多少道長虹散落在人間。清道夫們加緊的工作,不住的往道路上潑灑清水,可是輕塵依舊往起飛揚,令人煩躁。輕塵中卻又有那長長的柳枝,與輕巧好動的燕子,使人又不得不覺到爽快。一種使人不知怎樣好的天氣,大家打著懶長的哈欠,疲倦而又痛快。
秧歌,獅子,開路,五虎棍,和其他各樣的會,都陸續的往山上去。敲著鑼鼓,挑著箱籠,打著杏黃旗,一當兒跟著一當兒,給全城一些異常的激動,給人們一些渺茫而又親切的感觸,給空氣中留下些聲響與埃塵。赴會的,看會的,都感到一些熱情,虔誠,與興奮。亂世的熱鬧來自迷信,愚人的安慰只有自欺。這些色彩,這些聲音,滿天的晴雲,一街的塵土,教人們有了精神,有了事作:上山的上山,逛廟的逛廟,看花的看花──至不濟的還可以在街旁看看熱鬧,念兩聲佛。
天這麼一熱,似乎把故都的春夢喚醒,到處可以遊玩,人人想起點事作,溫度催著花草果木與人間享樂一齊往上增長。南北海里的綠柳新蒲,招引來吹著口琴的少年,男男女女把小船放到柳陰下,或蕩在嫩荷間,口裡吹著情歌,眉眼也會接吻。公園裡的牡丹芍藥,邀來騷人雅士,緩步徘徊,搖著名貴的紙扇;走乏了,便在紅牆前,綠松下,飲幾杯足以引起閒愁的清茶,偷眼看著來往的大家閨秀與南北名花。就是那向來冷靜的地方,也被和風晴日送來遊人,正如送來蝴蝶。崇效寺的牡丹,陶然亭的綠葦,天然博物院的桑林與水稻,都引來人聲傘影;甚至於天壇,孔廟,與雍和宮,也在嚴肅中微微有些熱鬧。好遠行的與學生們,到西山去,到溫泉去,到頤和園去,去旅行,去亂跑,去採集,去在山石上亂畫些字跡。寒苦的人們也有地方去,護國寺,隆福寺,白塔寺,土地廟,花兒市,都比往日熱鬧:各種的草花都鮮豔的擺在路旁,一兩個銅板就可以把「美」帶到家中去。豆汁攤上,鹹菜鮮麗得像朵大花,尖端上擺著焦紅的辣椒。雞子兒正便宜,炸蛋角焦黃稀嫩的惹人嚥著唾液。天橋就更火熾,新席造起的茶棚,一座挨著一座,潔白的桌布,與妖豔的歌女,遙對著天壇牆頭上的老松。鑼鼓的聲音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