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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寨城南門外,沿州河是一溜高低錯落的破房子,因為不屬城建局所規劃,全都簡易結構,但巧妙性、藝術性卻令人歎為觀止。州城下來的畫家,留著很長的頭髮,非男非女的,常對著這裡作畫。這房子並不作基礎,牆沿著岸石往上砌,砌成炮樓狀,裡邊就有一架木梯,或是兩根繩子上繫著木棒的軟梯,就可以鑽入樓上的一間。岸若不是青石平面,主人家又沒有足夠的材料,那就壘兩個石柱,高悠悠上去,盤踞一個木閣樓。閣樓的窗子皆日夜洞開,有無數的醜美眉眼在州河上望。河面上雖然有風,但州河的水好,無論醜美,臉子卻是十分之白。每於清晨,霧從河面上起身,漸漸爬到這些房子頂上,寨城裡就像處在開啟的饃籠裡,街燈半昏不明,顯一團羞澀的橘黃。南街,是條老街,就只響動篤篤的脆音,這是挑水的人趿了僵硬的塑膠底鞋在石板街上的聲動,或者是放圈的早豬,後邊有挑了屎尿擔的人,只待豬的尾巴翹起,就急忙跑近去用勺接了,倒在桶裡,然後勺在桶沿上磕得十分有節奏,如古時的更梆聲。
這個時候,城外的破房子已經在霧中清楚,一道十分鮮豔的霞光從州河東面水上鋪過來,直腐蝕了凹凸不平的石頭牆,又一直鋪到河的西面,襯出有三四隻梭子船、木排搖曳而來。睡在小木石樓上的婦人,一顆蓬頭探出窗來,咿呀地叫一聲什麼,隨之將一盆臭水潑下來,重重地在河水面上濺起。清早的河邊是臊臭的。州城來的畫家常常被這臭水濺及,罵一聲“黴氣”!那樓上的婦女聽見了,忙將簾子放下,嗤嗤地發一陣謔笑。或者畫家們正對著那石柱素描,便看見石柱之上的樓底,有一個洞,正一個白嘟嘟的東西蹲著,是在拉屎,恨不能一個石子擊上去,取幾聲“哎喲”解恨。若是冬天,這石柱中間,就冰凍起一個糞柱,有郊遠鄉村的農人便錘子打砸了,如鑿下一節溶洞的石雕,拉上柴排運過河面。這情景別有風采,但往往畫家不在此季節來白石寨。若是到黃昏,寨城裡差不多蒼茫昏暗,河岸上還挺光亮,東邊河灘上就一溜一隊拉縴人,整齊地排列,一聲地吼唱,身子斜到與沙灘平行般地前進,船就慢慢靠了岸邊。而與此同時,木石樓上的視窗全趴著腦袋,岸頭又站滿了人,一起對著船上下來的船工喊:“住店吧?五角錢一夜,被褥乾淨,有吃有喝!”眼睛就盯著上岸者腰間的牛皮大錢夾。船工們享受了人生的榮耀,想象著戰場上凱旋而歸的將士威風的味道莫過如此,故全不作答,自己忙自己的,揚長而去。船工是有各自的目的地。只是那些經驗未足的,面善心軟的,終被開店的包圍,如一隻羊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