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 (第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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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剛剛從病房的窗戶透進來,辜老師閉眼躺在病床上。清潔工在房裡灑來蘇水,她今天來得特別早,就好像她不是來打掃衛生,而是來攪擾他的一樣。辜老師知道自己沒法入眠了,他的思維在濃重的來蘇水味兒裡頭變得活躍起來。每次他都這樣。有一片紅葉,在他的思維的森林的上空緩緩地飄蕩。但他的落葉喬木全是光禿禿的,因為已經是冬天了啊。好些天來,辜老師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楓葉是從葉柄那裡變紅,然後才慢慢蔓延到整個葉面呢,還是整個葉面逐漸由淺紅變深紅?辜老師生病以前沒有觀察過這件事,也許是因為每年他都錯過機會了吧。他的家門口就是那片山坡,山坡上長著那片楓林。他是生了病之後才搬到那裡去住的。
清潔工出去之後,辜老師就將雙腿曲起來,用手掌輕輕地按摩著鼓脹的肚子。他想:病入膏肓之際就是身體內部最為活躍之時嗎?比如他那多病的肝,應該就是這種情況吧。他住的這個大病房夜裡發生了慘劇,有一個晚期病人咆哮著衝到陽臺上,立刻就跳下去了。那人跳下去之後,病房裡死一般的寂靜,似乎所有的人都躺在床上不敢出聲。難道是因為死了人,清潔工才這麼早來灑來蘇水?他覺得這樣做毫無道理,那個人並不是因為病情惡化疼痛難忍才自殺的,他知道他經過化療之後病情正在好轉,明天就要搬出他們的重症病房了。誰知道他會來這一手啊,這位老兄真善於別出心裁。
經過了漫長的住院生活之後,辜老師對自己的狀況越來越滿意了。私下裡他甚至用“魅力”這個詞來形容醫院。他是一名沉默的病人,被人們在幾棟用走廊連線的白色建築內搬來搬去。其實他自己完全可以慢慢步行,可是那些醫生非要他坐輪椅不可。他坐在輪椅上,一名大漢小心翼翼地推著他去診療室,辜老師覺得他是在防止自己逃跑。起初他感到一切都很蹊蹺,後來就適應了,也有些明白了。到再次坐輪椅時,他就想象自己是一名將軍,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從容地巡視。
他正閉目養神,突然聽見那清潔工說:“他啊,是喊著辜老師的名字跳下去的。”他一睜眼,看見清潔工轉背出門去了。她的話令辜老師有點興奮。不知怎麼,他的聽覺也一下子敏銳到了極點,他又一次聽到頂樓那兩個人說話,他們正在往下走,一邊走一邊在爭論著什麼。那兩個人從九樓下到七樓,然後再下到六樓,聲音越來越大,像在吵架。他們在六樓停下了,吵架變成了商量,聲音小了下去,在辜老師聽來就像是兩隻貓在輕輕地叫。辜老師的病房在五樓,那兩個人只要再下一層樓就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