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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加了防腐劑的軟綿綿的枕頭面包不可同日而語。我姑姑說可以不抹黃油,白吃。美國常
見的只有一種德國黑麵包還好(westphalianrye),也是方形,特別沉重,
一磅只有三四寸長。不知道可是因為太小,看上去不實惠,銷路不暢,也許沒加防腐劑,又
預先切薄片,幾乎永遠乾硬。
中國菜以前只有素齋加味精,現在較普遍,為了取巧。前一向美國在查唐人街餐館用的
味精過多,於人體有害。他們自己最暢銷的罐頭湯裡的味精大概也不少,吃了使人口乾,像
輕性中毒。美國罐頭湯還有面條是藥中甘草,幾乎什麼湯裡都少不了它,等於吃麵。我剛巧
最不愛吃湯麵,認為“寬湯窄面”最好窄到沒有,只剩一點面味,使湯較清而厚。離開大陸
前,因為想寫的一篇小說裡有西湖,我還是小時候去過,需要再去看看,就加入了中國旅行
社辦的觀光團,由旅行社代辦路條,免得自己去申請。在杭州導遊安排大家到樓外樓去吃螃
蟹面。
當時這家老牌飯館子還沒像上海的餐館“面向大眾”,菜價抑低而偷工減料變了質。他
家的螃蟹面的確是美味,但是我也還是吃掉澆頭,把湯逼幹了就放下筷子,自己也覺得在大
陸的情形下還這樣暴殮天物,有點造孽。桌上有人看了我一眼,我頭皮一凜,心裡想幸而是
臨時性的團體,如果走不成,不怕將來被清算的時候翻舊帳。
出來之後到日本去,貨輪上二等艙除了我只有一個上海裁縫,最典型的一種,上海本地
人,毛髮濃重的貓臉,文弱的中等身材,中年,穿著灰撲撲的呢子長袍。在甲板上遇見了,
我上前點頭招呼,問知他在東京開店,經常到香港採辦衣料。他陰惻惻的,忽然一笑,像只
剛吞下個金絲雀的貓,說:“我總是等這隻船。”
這家船公司有幾隻小貨輪跑這條航線,這隻最小,載客更少,所以不另開飯,頭等就跟
船長一桌吃,二等就跟船員一桌,一日三餐都是闊米粉面條炒青菜肉片,比普通炒麵乾爽,
不油膩。菜與肉雖少,都很新鮮。二等的廚子顯然不會做第二樣菜,十天的航程裡連吃了十
天,也吃不厭。三四個船員從泰國經香港赴日,還不止十天,看來也並沒吃倒胃口。多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