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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把臉色正了一正,說:“這個怎麼可以寫呢?”然而她過後也許想著,張愛玲說可以
寫,大約不至於觸犯了非禮勿視的人們,因為,隔不了多少天,這一節意見還是在她的文章
裡出現了。這我覺得很榮幸。她看到這篇文章,指出幾節來說:“這句話說得有道理。”我
笑起來了:“是你自己說的呀——當然你覺得有道理了!”關於進取心,她說:“是的,總
覺得要向上,向上,雖然很朦朧,究竟怎樣是向上,自己也不大知道。……你想,將來到底
是不是要有一個理想的國家呢?”我說“我想是有的。可是最快最快也要許多年。即使我們
看得見的話,也享受不到了,是下一代的世界了。”她嘆息,說:“那有什麼好呢?到那時
候已經老了。在太平的世界裡,我們變得寄人籬下了嗎?”
她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在黃昏陽臺上,驟然看到遠外的一個高樓,邊緣上附著一大塊胭
脂紅,還當是玻璃窗上落日的反光,再一看,卻是元宵的月亮,紅紅地升起來了。我想道:
“這是亂世。”晚煙裡,上海的邊疆微微起伏,雖沒有山也像是層巒疊嶂。我想到許多人的
命運,連我在內的;有一種鬱郁蒼蒼的身世之感。“身世之感”普通總是自傷、自憐的意思
吧,但我想是可以有更廣大的解釋的,將來的平安,來到的時候已經不是我們的了,我們只
能各人就近求得自己的平安,然而我把這些話來對蘇青說,我可以想象到她的玩世的,世故
的眼睛微笑望著我,一面聽,一面想:“簡直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大概是藝術吧?”一看
見她那樣的眼色,我就說不下去,笑了。
[附]蘇青張愛玲對談記——關於婦女、家庭、婚姻諸問題主辦者:記者
對談者:蘇青張愛玲時間:三十四年二月廿七日下午地點:張愛玲女士寓前言:當前上
海文壇上最負盛譽的女作家,無疑地是張愛玲和蘇青。她們都以自己周圍的題材從事寫作,
也就是說,她們所寫的都是她們自己的事。由女人來寫女人,自然最適當,尤其可貴的,似
乎在她們兩位的文章裡,都代表當前中國知識婦女的一種看法,一種人生觀,就是在他們個
人的談話中,記者也常可以聽到她們關於婦女問題的許多獨特的見解,因此記者特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