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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雪
今年五月,兩位年輕的詩人兼書商將梁小斌的散文集送給我。一開始,我讓這兩本書躺在書架上,偶爾在工作之餘去翻一翻,隱隱約約地感到裡頭有些東西,但並未認真對待。隔了一段時間,詩人兼書商的那兩位又打來電話,他們要請梁小斌來同我對談。這下我就必須丟下手頭的一切工作,集中精力來熟悉這兩本散文集了。
當我排開了雜念之時,這些短小精煉的篇章立刻就吸引住了我,但同時又同我拉開距離。它們如隱匿在草叢中的野物的眼睛一樣,不為我所知道地凝視著我。這種熟悉的感覺也是我閱讀某些經典作品時所產生過的。毫無疑問,我眼前的這些文字背後是有層次的,我感到振奮,閱讀的動力頓時就加大了。隨著閱讀的深入,那個黑色的、以不息的“冷”的熱情作絕望掙扎的身影逐漸地從深淵裡升了上來。那的確是一種古怪的律奏!作者要敘述的,是一種連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名的、異常強烈的情緒。那情形就如同荒漠中沉默了千年的石頭突然開口說人話,給人的震驚可想而知。我一邊讀一邊想:這就是源頭的語言嗎?它們是如何樣穿過曲折的廢墟的隙縫冒出來的呢?作者又是如何樣在外界的擠壓中屏氣凝神,以超人的毅力向內收縮,終於縮回到靈魂所在的核心部分的呢?
在“梁小斌自述”這一篇裡頭,我們可以領略到作者精神世界成形的基本過程。一個生來氣質內斂,嚮往純粹的人,一開始反而會表現為他對於外界的無限的好奇心,甚至在早年往往會是一個追逐時尚的普通人。這一點也不奇怪,甚至是藝術性格形成的必然。大概所有真正的藝術家,都“不是從研究自我起家的”,不如說,他們都是憑其敏銳的感悟力逐漸從世俗這面鏡子中“看出”自我來的。相對來說,那種一開始就“研究自我”的詩人也許反倒是心靈不夠豐富、深沉,對外界感覺(同時也是自我意識)比較狹窄的型別。這裡頭的辯證法十分奇妙。
梁小斌是熱衷於照鏡子的詩人,而且他的目光很有凝聚力。即使在那精神死滅的青年時代,他身上這種頑強的“劣習”也隱蔽地儲存了下來。也許這來自某種古老的、再也難以追溯的遺傳,也許來自某種死裡逃生導致的變異。總之,這種稀有的氣質很快就使他將自己的那種內面的生活同詩歌連在了一起。
也像所有真正的詩人一樣,他的路是不平坦的,每時每刻都面臨圍困,面臨剿滅。所幸的是,詩神始終在保護著他,沒有讓他的精神世界在外部的兇狠擠壓中潰散。於是他存在著,成了這個古老國度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