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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怪兩個媳婦都不給她添孫子,毛娘背地裡抱怨說誰教兩對夫婦睡在一間房裡,雖然床上有
帳子。
領我弟弟的女傭喚做“張幹”,裹著小腳,伶俐要強,處處佔先。領我的“何干”,因
為帶的是個女孩子,自覺心虛,凡事都讓著她。我不能忍耐她的重男輕女的論調,常常和她
爭起來,她就說:“你這個脾氣只好住獨家村!希望你將來嫁得遠遠的——弟弟也不要你回
來!”她能夠從抓筷子的手指的地位上預卜我將來的命運,說:“筷子抓得近,嫁得遠。”
我連忙把手指移到筷子的上端去,說:“抓得遠呢?”她道:“抓得遠當然嫁得遠。”氣得
我說不出話來。張幹使我很早地想到男女平等的問題,我要銳意圖強,務必要勝過我弟弟。
我弟弟實在不爭氣,因為多病,必須扣著吃,因此非常的饞,看見人嘴裡動著便叫人張
開嘴讓他看看嘴裡可有什麼。病在床上,鬧著要吃松子糖——松子仁舂成粉,摻入冰糖屑—
—人們把糖里加了黃連汁,餵給他,使他斷念,他大哭,把只拳頭完全塞到嘴裡去,仍然
要。於是他們又在拳頭上擦了黃連汁。他吮著拳頭,哭得更摻了。
松子糖裝在金耳的小花磁罐裡。旁邊有黃紅的蟠桃式磁缸,裡面是痱子粉。下午的陽光
照到那磨白了的舊梳妝檯上。有一次張幹買了個柿子放在抽屜裡,因為太生了,先收在那
裡。隔兩天我就去開抽屜看看,漸漸疑心張幹是否忘了它的存在,然而不能問她,由於一種
奇異的自尊心。日子久了,柿子爛成一泡水。我十分惋惜,所以至今還記得。
最初的家裡沒有我母親這個人,也不感到任何缺陷,因為她很早就不在那裡了。有她的
時候,我記得每天早上女傭把我抱到她床上去,是銅床,我爬在方格子青錦被上,跟著她不
知所云地背唐詩。她才醒過來總是不甚快樂的,和我玩了許久方才高興起來。我開始認字
塊,就是伏在床邊上,每天下午認兩個字之後,可以吃兩塊綠豆糕。
後來我父親在外面娶了姨奶奶,他要帶我到小公館去玩,抱著我走到後門口,我一定不
肯去,拚命扳住了門,雙腳亂踢,他氣得把我橫過來打了幾下,終於抱去了。到了那邊,我
又很隨和地吃了許多糖。小公館裡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