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柳樹的自白 (第4/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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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裡放著兩瓶水,他動一下,瓶裡的水就發出響聲。這個人是不是園丁?我始終確定不了。第二夜也好不了多少,無邊的寂靜更加促使我想到水,我都差不多發狂了。天上的月亮都令我心驚肉跳,像看見了鬼一樣。園裡所有的植物都在沉睡,只有我無比清醒。不知為什麼,我覺得自己死不了,這個死不了的念頭又讓我感到毛骨悚然。小時候,樹王給我們講過關於一棵行走的樹的故事。我記起了這個故事,於是試著挪動了一下我的根,左邊的那一根。我立刻就痛昏過去了。醒來時天已亮。
過了那關鍵的兩夜之後,躁動就漸漸平息了,我有點“認命”了。我說認命並不等於我不再努力改變自己的處境了。而是說,我不再將未來的希望寄託在園丁的恩賜上面了。我覺得他已不會再對我施以任何恩賜了。他經過我面前時板著臉,垂著頭。他的肢體語言在說,他已經覺得沒必要再幫助我了,我應該自食其力,靠自己的掙扎活下去。這是可能的嗎?我們植物的生長離不了水,而這片沙地裡不可能有地下水。我們也不能從空氣裡獲得水分,唯一的途徑是靠人工澆灌。我當然也想成為傳說中的行走的樹,我嘗試了三次,都遭到了可恥的失敗——我不是那塊料。我應該如何掙扎?一想這個問題我裡面就變得十分混亂,像有個錘子在不斷地砸我一樣。我眼巴巴地看著園丁從小河裡挑來清水,澆灌著這些感恩的夥伴們——他們全是他的崇拜者——而我因為恐懼連葉子都變成了白色。要是一直得不到水,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啊,怎麼能不害怕?
我就在等死的途中漸漸暈過去了。有一天早上,一隻老麻雀喚醒了我。
我對自己還活著這件事感到萬分詫異。我的樹幹裡頭已經沒有多少水分了,我的葉子已掉了一大半,沒掉的葉子也在紛紛變黃。我一陣一陣地發暈,我覺得自己一旦暈過去就不會再醒來了。但是我錯了。我不但醒來了,而且特別清醒,我的感覺也比以前敏銳多了。在這樣一個清新的夏天的早晨,有一隻老麻雀在我的枝頭上一聲接一聲地呼喚她失去的孩子,還有什麼比這更為動人的景象?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失去她的孩子的,但她那專屬於麻雀種類的略嫌單調的叫聲在我聽來是世界上最為哀婉的悲歌!我想到的是:啊,我還活著!只有活著的物才能體驗到這樣的情感啊。我這樣想的時候,自己就彷彿變成了麻雀。她每叫一聲,我的枝頭也應和著她抖動一下,而且我也看到了她腦海裡那隻小麻雀的形象。
園丁將我和老麻雀的這出戏看在眼裡,他在我附近轉悠了一會兒就走開了。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