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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說完這句話就走開了,霧太濃,隔開幾步就看不清別人。魚販子的話又讓他想起了編織袋裡面被剖好了的草魚。魚販子的比喻是很空洞的,他怎麼能理解魚兒的生活。但顯然,這個小販是關心魚類的。
回家的路上,鍾大福忘記了小販,他一直在回憶水庫旁的柿子樹林。快入冬的時候,那些柿子紅得真是耀眼啊。
他從街上嘈雜的汽車喇叭聲中返回了他那棟大樓。他看見那些上班族的青年在樓下的濃霧中盲目地摸索。幸虧他回到了家中,再晚一步,外面不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嗎?
鍾大福走進屋裡,開了燈,將編織袋裡的菜一樣一樣拿出來放進冰箱。他拿那條魚的時候,魚在他手中搏動了一下,令他心頭一熱。於是他改變了主意,將魚放到了廚房的水池裡。他開啟水龍頭,慢慢地,被剖成兩片的草魚就遊動起來了。它在水池裡遊了一圈,靜靜地躺在了池底。它的眼珠閃閃發亮。它身上那些血都消失了。
鍾大福洗完手,在房裡坐下來。一坐下,他的思緒又到了水庫裡。啊,那樣一個茫茫的幽深的宇宙,人要是進入到裡面會產生什麼樣的恐懼?或者根本沒有恐懼,只有身心的解放吧。但是鍾大福必須考慮憋氣的事,他試過,他在水中一口氣只能憋兩分鐘。也就是說,他每隔一分多鐘就得浮到水面上來呼吸。這種一分多鐘一次的重複運動一定會使得自己忘記漸漸臨近的危險,而將注意力集中在游水的動作上。
外面的汽車還是叫得兇,看來霧還沒散。他住的這個城市總是這樣,一下霧就一連好幾天出門困難。鍾大福這才記起來,早上他推開窗子看天時,那天空的表情已經向他暗示過這件事了,可他當時沒有領悟。這種交流總是這樣的——老天對他眼下的行動不感興趣,卻關心他對即將發生的事情的態度。
鍾大福在巨大的水庫裡待了半個小時後,回到了家裡。他放心不下那條魚,便又走到廚房,往水池裡看了看。草魚是完全死了,連眼珠也失去了光澤,被剖開的肉似乎有要腐爛的跡象。他將魚身切成幾段,抹上細鹽,放進了冰箱。他做這些事時,呼吸變得很急促,外面那些汽車鳴一聲喇叭,他就顫抖一下。他知道他在等待某件事發生,那是什麼事呢?不知道。不過也許同某個雪夜有關。他有點激動地抱著這個念頭:有件事要發生,他將見證這件事。他躺了下來,因為這樣就更能保持頭腦的清醒。然而姑姑在門外說話了。
“大福,你看這霧會不會收上去?”姑姑緊盯著他的臉說。
“這種事我是說不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