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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走了，我現在趕去機場，回北京。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十三日。老爸十天前還能吃能喝，半盤子滷肘子吃光之後一碗粥喝光，兩天前還在做飯炒蘑菇，今天上午還吃了半碗麵條，今天下午五點，就毫無痛苦地過去了。他九月過了八十三歲的生日。今天還是老媽的生日。
我訂完機票，取消下週所有會，打了幾個電話，安頓好，忽然想到，每次見到老爸，他都不太愛說話，給我倒一杯熱茶，眼淚下來，止不住。我知道，走得這麼快、這麼安詳，像睡著了一樣，是老爸的福德，也是他一生修行的見證。可是，我還是覺得心裡空了一大塊，眼淚止不住。洗把臉，準備去機場，洗著洗著，哭倒在洗手間的地板上。
前一個月，安排徹查了老爸的身體，排除惡性病變。老爸體重不到四十公斤，我攙著他，覺得他小得像個孩子。我小的時候，不到四十公斤，他也這樣拽著我的手，去醫院、去公園、去他單位玩耍。因為太瘦，老爸的靜脈狀況很差，做加強CT需要的留置針都安不住。我還和他開玩笑，如果真生病了，要靜脈注射，您就真有罪受了。老爸進CT室之前，要卸下一切金屬，他脫了手錶、錢包、鑰匙、手機、戒指、手鍊、香菸、打火機、假牙，我拿他的帽子盛了這些物件兒，小小一堆兒，很無辜地聚集在一起。
他一點罪都沒受，睡著去了，在地球上他住過最長時間的北京垂楊柳，和平時午睡一樣，張著嘴，手放在電腦上，眼睛閉著。我想過給他換個新平板電腦，他說不要，他的電腦裡鬥地主積累了很多分數，一換就都沒了。他從來沒有多過一萬元的存款。他一直霸佔廚房，給周圍人做飯，認為任何廚神做的飯都沒他做得好吃。他認為所有館子的菜都太貴。他認識所有的魚。他說，天亮了，又賺了。
反正老爸一輩子不太愛說話，他的小羽絨服還掛在門口的掛鉤上，我認為他根本沒走。老媽在老爸屋子裡擺了一個簡單的靈堂。我去上了香，看到他的床空了，整整齊齊的，照片中的他笑得像以前一樣無邪，手錶、錢包、鑰匙、手機、戒指、手鍊、香菸、打火機、假牙等分列照片兩邊，我眼淚又流出來。流了一陣，擦乾出去，我在老媽面前不敢哭。老媽啊，您總是欺負老爸，如今他走了，您沒人欺負了，您怎麼辦呢？
我見過的最接近佛的人圓寂了，留我一個人獨自修行。圓寂不是離去，而是去了另一維空間。其實，人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就沒了生死的界限，除非彼此的愛意已經被徹底忘記。我這麼愛老爸，他就走不了。其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