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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一天,我爬上了這家的茅屋頂。啊,我舒出了一口氣。下面那兩個人還是打得很厲害,那些陶碗啊,陶壺啊,全被他們砸爛了。有兩個月了,我一直在心驚肉跳中度日。尤其是那位哥哥,那兩隻擠在一處的兇狠的黃眼睛,我一見到它們就覺得自己末日來臨了。雖然這兩隻眼睛並不威脅我,而只是相互威脅,可我總覺得同自己有關。屋角什麼地方日夜都響起磨刀的聲音,哪裡那麼多的刀來磨?我蹲在屋頂,心裡很害怕他們發現我。要是在底下,他們打完架一看見我就把氣撒在我身上。有一回,那個哥哥差點割下了我的耳朵。我在偷偷地考慮我要不要離開的問題。幾個月了,我在這一家同這兩兄弟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我嘛,通常是躲在床下的一個紙盒子裡頭不出來。因為沒事可做我就在那裡頭想心事,我想的事都是很陰沉的,主要都是為貧民窟擔憂,其中最大的擔憂是洪水。我想,要是洪水淹到了城裡,整個貧民窟就非得成汪洋不可。我記憶中一百多年以前發過一次洪水,那時貧民窟的人都逃光了,只剩下家鼠。後來家鼠在一夜之間全部斃命。家鼠為什麼不逃走呢?他們對這類自然的變故應該是最敏感的啊。我可不願意貧民窟變成汪洋,這裡是我的家嘛。我雖然一旦在某家人家住下來,就不再外出,可是我每天都在腦海裡神遊這個地區,我將這裡的房子按我喜歡的順序反覆地排列,打亂,再排列……有時,寂寞的漫漫長夜就這樣過去了。在我的想象中,連成一排的房子都被我割開成了一棟一棟的,每一棟都有個地下室,地下室裡有一名城裡來的石匠在那裡鑿石頭。我覺得這樣的畫面很美,我就像我記憶中的那位祖先一樣,是個唯美主義者。那個祖先,為了同太陽對話,在草地上被毒日活活給曬死了。當時整個牧場都在傳說他的事蹟。
我不能弄出響聲來,因為他們已經發現我不見了。“偉奇!偉奇!”他們在喊我,在屋子裡到處搜尋,他們氣急敗壞了。後來,大概他們認為我已經逃走了,就一前一後出門去找。看見屋裡空了,我就從那個洞裡溜下來。我累極了,想睡。屋裡到處是陶片,那兩張床上被潑了很多水,我用來睡覺的紙盒也被他們弄溼了。管它溼不溼呢,先鑽進去睡了再說。我正要睡,兄弟倆進來了。弟弟口裡發出殺豬般的叫聲。我伸頭一看,原來他的右腳被一根竹籤戳穿了,哥哥在旁邊看著,兩隻血紅的眼對視著,雙手攥成拳頭。糟糕,我又睡不成了,這個弟弟,誰讓他老打赤腳啊。他臉色蒼白得嚇人,好像痛得要暈過去了,口裡卻在喊:“偉奇!偉奇!我死不瞑目啊!”奇怪,他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