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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退清場的時候,站在我們宿舍窗前,常看到小姑娘們搶購的場面,紅著臉,白著胳膊,流著暗黃的汗水。柳青說,港臺到處是奸詐的小商人。無商不奸,但是體會深了,她覺得比大陸的土財主更不是人。這些小商人從來不想長遠,兩三年換一個品牌是因為避稅,牌子換了之後,找同樣的明星照些照片,明星加港臺一定能再賣。靠近燈市口大街東口,多婚紗影樓,都說攝影師化妝師來自港臺,表達歐陸風韻,櫥窗裡的樣片真好看,女的好看,男的也好看,女的都長得一樣,男的也都長得一樣,一樣的妝一樣的髮型一樣的衣服一樣的構圖一樣的燈光一樣的背景一樣的相框,估計小白和小紅,這樣打扮,吹這樣的頭,穿這樣的衣服,也長得這個樣子。在仁和醫院產科實習的時候,看到長得一樣的一屋子小孩,擔心家長會不會抱錯,看著這些婚紗攝影,我擔心新郎會不會抱錯新娘。燈市東口正對著的一家食品店,門口一隻石獸,是我的最愛,每次路過都打招呼。就一隻,不是一對,分不清是狗還是獅子,因為脖子以上、耳朵以前都沒了,聽食品店的河南姑娘說,打兒清朝就呆在那兒了,段祺瑞執政的時候,臉沒了。燈市東口往北一點,東四南大街上,一家老大的中國書店,夏天夕曬,冬天沒錢生火,夥計永遠戴著套袖。看著千年的文字垃圾,五顏六色、沾著塵土沾著汗水沾著手油、從地板頂到天花板,站在屋子當中,還想寫東西,心裡要多大一團火,胯下要多肥一隻雞雞啊。沒了陽具的司馬遷,心裡一定是一團巨大的對漢武帝的仇恨之火或者是對時間的困惑之火或者是對聲名不朽的貪婪之火,或者三者都有。
我坐著的馬路牙子對面,是一個交通銀行的營業部。我認識裡面一個叫王世雄的營業員。第一次見他是在仁和醫院的保衛處,王世雄蹲在暖氣片旁邊,保衛處高處長對他喊:“你不要喊,會放你出去的。”我看見王世雄巨大的眼睛,水塘一樣,盪漾在屋子中間。高處長說,這個人是個號販子,還有偷東西的嫌疑。我再見王世雄是在呼吸內科門診,我陪著羅老教授出診。羅老教授七十多了,每天七點之前,必到病房,雪白的白大衣裡面雪白的白襯衣,雪白的頭髮向後梳理得一絲不亂,領帶鮮豔飽滿。“這麼多年的習慣了,不管好壞,要改都難。”羅老教授說。所有抽菸成癮的大官們,肺用了五十年以上,就算是煙筒也堵了,都要排隊找羅老教授診治。羅老教授每週只有一次能出公共門診,所以那個下午總是人山人海。病人山病人海中間的山谷就是一張漆成土黃的桌子、坐著正被診斷的一個病人、兩個我這樣跟著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