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 (第1/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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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會想到那天有什麼不一樣呢?
在以後許多的時候,或是夜,張口撲滅桐油燈盞,卻仍依依立在黑裡;或是曉,冷登地翻身,睜眼是窗戶紙上虛虛的白,說不上心裡哪層熱哪層冷,她總有好長一陣工夫的失神。
那是1944年的春天,早上一場大霧,小城化在霧裡,白茫茫地連輪廓都無。
梅華躡著貓似的足,一手提著絆帶黑布鞋,一手輕輕推開伙房的門。她早就掐準,這是監廚老頭如廁的鐘點。
校長和教官常常訓導,戰時物資緊張,大家應該同舟共濟,可是女學生們不止一次看見,校長太太的黃包車,塞滿一包包政府貸金糧溜出後門。
春天是抽條的時節,總是沒到二更,女孩子們的胃就開始響亮地召喚那被剋扣的糧食,這氣勢遠勝所有的講義和校規。
按捺了一夜的念頭天明時分跑了出來,此刻,梅華深深地屏住氣,怕滿鼻的番薯熱氣把自己嚇壞了。
她不貪心,一個小布口袋,只裝了六個番薯,她三個,阿錦三個,兩個好友能喜津津地消磨幾個晚上。
門外霧如牛乳,卻聽得監廚老頭的咳聲似在近旁,梅華慌里慌張地就跑,辨不得路,鞋也來不及穿,卻不敢稍停。
那笛聲不知何時起的,等她聽到時曲子已經大半了。
婉婉轉轉的笛聲,貼著人的肺腑心腸,一路只清清地細細淌著。她站住,四下裡靜極了,靜到好像連自己都不在了,天地間只有這笛聲,無辜地悠長地讓人要愴然淚下。竹葉上的一顆露水掉在額上,梅華不敢眨眼,也不敢動彈,生怕那笛會因此就散了化了消失了。
不知多久。
沙沙的腳步聲,空谷的足音,竹林深處,一個白色的身影迷濛著迷濛著,顯出隱約的輪廓。笛子早停了,她無力地看那人安詳地走近,走近,她逃不動了。
那青年男子長衫雪白,手裡一支黑色長笛。
她想藏,霧卻早薄了,她就這樣擋在他眼前,低著頭,樹枝掛亂了的辮子,草綠色的粗布校裙,光腳,一手是鞋,一手是來歷不明的口袋。
“你在這裡嗎?”她聽到他的聲音,溫存和平的,她只忙著捕捉那聲音,卻忘了他的句子。
只能無措地抬頭看他一眼,白衣男人笑了,想一想,又笑了。
然後他輕輕地擦過她的肩,沙沙地踏著草葉走了。
山林裡有一種很清的味道,她確信是他留下的,他的白衣下襬飄飄灑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