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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氣息迎面撲來,空虛裡頭似乎還有種欲言又止的味道。我回想起老王妻子的話,腦海中便浮出四個字:荒原居民。這個時候喜鵲都已經歸巢了,我從未弄清過它們在哪裡築巢。這樣的荒原裡肯定是有居民的,我相信這件事。哈,我要在這裡打住了,我不想描述我的奇遇,還是讓那次奇遇悶在肚子裡爛掉吧。皮革廠、老王夫婦、騎者,只要一提這幾個詞,我就會重溫荒原的奇遇。一次又一次,反反覆覆,現在只留下一些斑駁的片段了。我願意在這裡寫下一個細節。那天夜裡,當我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喘氣時,我的手觸到了馬蹄。我順著馬腿摸上去,卻摸不到馬的身軀。原來這是一匹沒有身子的馬!騎手當然是隱沒在黑暗之中了,我同他之間大概是隔了好幾個世紀吧。
這事有點不合常理,那麼大一片荒原的邊上有一個樸素的小城。就好像我們的小城是建在世界的邊緣一樣。荒原並不是給我們冒險的,它一點也不像充滿了兇險的樣子。白天裡你去看,它就是那種寂寞空虛的樣子,黃昏的時候便有所改變。什麼改變?是我感到它想慫恿我——它低垂著陰沉的臉,對我發出大聲的呼喚。那些細瘦的棗樹和荒草立刻變得有精神了,看上去滿含意義。
我在家裡想著這件事情時,皮革廠的老王進屋來了,他來我這裡喝酒。
我同他一人喝了半斤白酒。他想開口講話,講不出,就嗚嗚地哭起來了。他很用力地哭了十分鐘,也許心裡確有悲傷。
“像我這樣一個……這樣一個老手,怎麼會摸不到自己的耳朵?”
他說話時用左手在腦袋上撫來撫去的:“我們不應該住在皮革廠裡面,我們,我和她,在那裡面住得太久了。”
我將我的臉湊近他,我看見他的臉很像荒原的地圖。
他睜著眼,我知道他此刻看不見我。
“除了喜鵲,田鼠之類的小動物總有些吧?”我問他。
“那裡頭什麼都有。你想想,我們在皮革廠住了三十個年頭了。三十年是多久?年輕的時候,我們還種過罌粟呢。緊挨著它開出一大片地來……後來我們就總坐在地邊幻想,覺得一定有很多東西會破土而出,因為我們挖出的是一個出口嘛。”
“你們估計錯了吧。”
“嗯。這有多麼幼稚。它才不上我們的當!你家裡的牆上怎麼有這麼多的手指頭?莫非我看花了眼?我要走了……”
他用一隻手扶著牆往門那裡挪,一會兒就挪出去了。
老王來喝酒時,我倆總是談這同一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