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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數年光景,競成就了專有的手藝,為別人的富裕勞作而帶來了自己的富裕,井把式日漸口大氣粗,視自己的手藝如命符。又曾幾何,故作高深,彌布神秘,宣佈水井三不打:不請陰陽先生察看方位者不打;不是黃道吉日不打;茶飯不好、工錢低賤、小瞧打井把式的不打。儼然是受命於天,降恩澤世的真人一般神聖。
堡子裡的人沒有不對他熱羨的,眼見著他打井如挖金窖:好多父母提了四色重禮,領著孩子拜師為徒,這把式,卻斷然拒絕。
“這飯不是什麼人都可吃的!”
“孩子是笨,下苦好。”
“這僅僅是下苦的事嗎?”
把式說這話,拜師者就噎住了,再要乞求,把式就說一句“我家是有個五興的”作結。五興是把式的獨子,現在還在上中學,那意思很明白,手藝是不外傳的。
把式的女人看不慣把式這樣不講情面。男人可以在外一意孤行,女人則是屋裡人,三百六十五天要和街坊鄰居打交道,想得就周全,擔心這家人緣會倒,每日用軟言軟語勸丈夫,也不同意五興廢了課業來“子襲父職”。勸說多了,把式就收了天狗作徒,但有言在先:只僅僅作下苦幫手,四六分錢,技術是不授的。
天狗是窮途末路之人,三十六歲,賺不來錢娶妻成家,拜人為師,自然言聽計從。此角色白臉,髮際高而額角飽滿,平日無所事事,無人管束,就養兔逮兔、釣魚、玩螞蚱的嗜好,天生的不該是農民的長相和德行,偏就作了萬事不如人的農民。
六月初六,不翻曆書也是個好日子,師徒二人往堡子東頭胡家打井。頭天晚上,女人就點了一支蠟燭在中堂,蠟燭燃盡,突又繡出一個小小的燭花胎柄,心裡興奮,清早送師徒出門,卻又放心不下叮嚀一番,說話間,眼淚就撲簌簌流出來了。
天狗看見師孃落淚,心裡就怦然作跳,默唸這是一尊菩薩。三十六年來他雖是童男身子,什麼事理心上卻也知曉,明白這女人的眼淚一半為丈夫灑的,一半卻是為他。師孃待他總是認作沒有成人的人,一隻小狗。他就圓滿著師孃的看法,偏也就裝出一臉混混沌沌天地不醒的憨相。
果然師孃說:“天狗,你是‘門坎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