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第4/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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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的時節,祥子獨自低著頭在德勝門城根慢慢的走。走到積水灘,他四下看了看。沒有人,他慢慢的,輕手躡腳的往湖邊上去。走到湖邊,找了棵老樹,背倚著樹幹,站了一會兒。聽著四外並沒有人聲,他輕輕的坐下。葦葉微動,或一隻小鳥忽然叫了一聲,使他急忙立起來,頭上見了汗。他聽,他看,四下裡並沒有動靜,他又慢慢的坐下。這麼好幾次,他開始看慣了葦葉的微動,聽慣了鳥鳴,決定不再驚慌。呆呆的看著湖外的水溝裡,一些小魚,眼睛亮得像些小珠,忽聚忽散,忽來忽去;有時候頭頂著一片嫩萍,有時候口中吐出一些泡沫。靠溝邊,一些已長出腿的蝌蚪,直著身兒,擺動那黑而大的頭。水忽然流得快一些,把小魚與蝌蚪都沖走,尾巴歪歪著順流而下,可是隨著水也又來了一群,掙扎著想要停住。一個水蠍極快的跑過去。水流漸漸的穩定,小魚又結成了隊,張開小口去啃一個浮著的綠葉,或一段小草。稍大些的魚藏在深處,偶爾一露背兒,忙著轉身下去,給水面留下個漩渦與一些碎紋。翠鳥像箭似的由水面上擦過去,小魚大魚都不見了,水上只剩下浮萍。祥子呆呆的看著這些,似乎看見,又似乎沒看見,無心中的拾起塊小石,投在水裡,濺起些水花,擊散了許多浮萍,他猛的一驚,嚇得又要立起來。
坐了許久,他偷偷的用那隻大的黑手向腰間摸了摸。點點頭,手停在那裡;待了會,手中拿出一落兒鈔票,數了數,又極慎重的藏回原處。
他的心完全為那點錢而活動著:怎樣花費了它,怎樣不教別人知道,怎樣既能享受而又安全。他已不是為自己思索,他已成為錢的附屬物,一切要聽它的支配。
這點錢的來頭已經決定了它的去路。這樣的錢不能光明正大的花出去。這點錢,與拿著它們的人,都不敢見陽光。人們都在街上看阮明,祥子藏在那清靜的城根,設法要到更清靜更黑暗的地方去。他不敢再在街市上走,因為他賣了阮明。就是獨自對著靜靜的流水,背靠著無人跡的城根,他也不敢抬頭,彷佛有個鬼影老追隨著他。在天橋倒在血跡中的阮明,在祥子心中活著,在他腰間的一些鈔票中活著。他並不後悔,只是怕,怕那個無處無時不緊跟著他的鬼。
阮明作了官以後,頗享受了一些他以前看作應該打倒的事。錢會把人引進惡劣的社會中去,把高尚的理想撇開,而甘心走入地獄中去。他穿上華美的洋服,去嫖,去賭,甚至於吸上口鴉片。當良心發現的時候,他以為這是萬惡的社會陷害他,而不完全是自己的過錯;他承認他的行為不對,可是歸罪於社會的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