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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晚了,六瑾依著木門站在那裡。月光下,一大嘟嚕一大嘟嚕的葡萄閃爍著細微的熒光,那株老楊樹的葉子隨風發出好聽的響聲。有一個人在說話,他的聲音混在楊樹葉子發出的聲音裡頭,六瑾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她知道他是那個人,最近每天深夜都來,坐在挨院門那邊的石礅上。一開始六瑾很害怕,呆在房裡不敢出去,從視窗那裡反覆張望。後來,覺得這個體形像熊一樣的老男人沒什麼可怕的,就鼓起勇氣走過去。他的眼睛很銳利,即使在昏暗中也像碎玻璃一樣扎人。他的兩隻手在忙著,六瑾看見他在搓麻繩。他不喜歡同人說話,對於六瑾那些問題,他一律用含糊的聲音回答說:“想不清楚了……”他不是住在六瑾附近的,那麼他是從哪裡來的呢?他雖不同六瑾說話,但他似乎是一個喜歡自言自語的人,他總在伴隨風聲和葉子的聲音說,風一停,他也停,真是個怪人。今天夜裡他的聲音提高了,六瑾豎起耳朵聽,勉強聽清了幾個字:“中午在市場那邊……”六瑾就努力去想象市場的情景:布匹啦,銀飾金飾啦,葡萄乾啦,手鼓啦,外國人啦等等。想了一會兒,沒想出什麼線索來。這麼晚了街對面居然還有女人在唱歌,像是個年輕女人,如泣如訴的,難道是唱給這個老男人聽的?可他好像並沒有在聽,他在說他自己的。這段日子裡,六瑾已經習慣了他的聲音,她覺得老人同院裡那株楊樹有點相像,楊樹已經很老了,這個人也是吧。六瑾問他,搓麻繩是拿出去賣嗎?他沒有回答。六瑾困了就去睡了,朦朧中聽見年輕女人的歌聲變得淒厲了。早上起來一看,老男人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搓麻繩也沒有掉下一點麻屑,真是個怪人啊。問鄰居呢,都說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也沒有人看見過他。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一般到那麼晚了,人們是不會出來走動的。六瑾知道自己是小城裡睡得最晚的人,這是長期養成的習慣。然而夜裡那年輕女人又是怎麼回事呢?聽方位好像是孟魚家的女人,那一家是販羊的,從牧場買了羊來,到市場去宰殺,殺了現賣。奇怪的老人使六瑾清冷的秋夜有了內容,她對他生出一種模糊的感情,她不願去弄清這種情緒的性質。
她一個人生活在這小院落裡已經有五年了,她的父母是從內地的大工業城市遷過來的,那時她還沒有出生。五年前,年邁的雙親又隨著大隊人馬遷回了家鄉,而她留下來了。她為什麼留下來呢?不願去大城市嗎?關於那個城市,她只從父親的描述中獲得過一些印象,總體來說那些印象是飄渺的,不可靠的。她也曾努力要將那些印象聚攏成一個整體,卻沒有成功。所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