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故鄉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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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開箱,書為主,不管順序,先擺上書架再說,還有點衣服,先掛在衣櫃裡再說,其他箱子暫時不動,等我有空,慢慢收拾。
有一天晚上,應酬回來,喝過一點點酒,微醺,進了屋門,放下公文包,沒開燈,在黑暗中,街上的燈光和天上的月光湧入房間,依稀看到滿架、滿牆的一本本買來的書,聞見一些書微微的黴味、老茶餅的味兒、衣服的樟腦味兒,當時愣住,似乎進入了一座墳墓,墳墓的主人似乎是自己,又似乎是另一個和自己關係密切的人,似乎走進了一塊凍住了的時間,硬硬的,冰一樣,沒有方向和前後,幾年、幾十年,沒頭沒尾地停滯在一處,又似乎比冰柔軟,手放上去,放久一點,不融化,但是變得如同透明軟糖一樣,捏一捏,變形。心裡一緊,緩一緩神兒,吸一口氣,心裡又一緊。
四十不惑,筋骨漸澀,我又開始跑步,讓肉身和心智還能有能量反覆失身、反覆傷神。小時候跑過的路又重新跑了又跑,護城河、龍潭湖、夕照寺、天壇,和讀老書一樣、見老友一樣、喝老酒一樣,熟悉的陌生,陌生的熟悉,一陣陣恍惚。我小時候多病,老師說多跑治病,所以常常以跑代走。從小學門口到家門口,跑十分鐘,書包叮噹作響,我跑上三樓,跑進家,我爸的炒菜就上桌了。我爸說,他一聽到我書包的響聲就蔥姜下鍋,我跑進家門,菜就剛熟,有鍋氣。
無常是常,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常是無常,過去的人、過去的河流、過去的酒、過去的城市,似乎一直還在,在另一個時空里長生不老。
每到這種時候,“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這兩句詩總是冒出來,總是吸一口氣,再跑一會兒,逼自己忍住不要去想所謂生命的意義。